第四版:文艺·副刊总第3656期 >2020-08-03编印

山乡小茶肆
刊发日期:2020-08-03 作者:  语音阅读:

  乡村的夜,月清水静山朦胧,只剩下老牛的铃铛声,叮当,叮当,传得很远,很远……孩提时代那故乡的印象深深镌刻在脑海里,时不时的象放电影一样在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那难以忘怀的镜头。

  多年没回老家了,亲友便邀我在山村里住上两晚,见见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少年时的玩伴儿,叙叙旧。于是当晚便约在村头茶肆见。茶肆么?这山村里竟有如此的所在?我象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惊奇。亲友说,这山村的茶肆开办巳是两年前的事了,原来人民公社生产队里最派头的几间仓库院,改造改造,临街开了门面,盘了灶,置了茶具,有书报杂志象棋扑克,桌球乒乓,还有大屏幕的电视,一应俱全。嗬,有这么个热闹去处,我便欣然前往了。

  路过架在弯弯溪流上的曲曲拱桥,绕过那株老得不能再老了的皂角树,老远便听见茶肆里的喧闹了。彼此与乡亲们打过招呼,客气的让着座位,我打量着这热闹的所在。茶肆的小主人忙不颠儿的跑前跑后,吆五喝六,水泥桌凳子上的一溜儿排开的汝瓷茶碗腾腾的冒着热气,气派人泡一碗雨前的毛尖儿,上岁数人喝的是六安瓜片,浓郁的茶香,诱得人喉咙眼里直想伸出一只手来。茧花厚实的大手在用筷子夹铲花生米粒儿,两人比赛着谁的技术高,夹得多。一盘酱萝卜,一盘拍黄瓜,奢侈的弄半斤熟牛肉,怀里揣着的老宝丰大曲便亮了出来。有好事者撬开生锈的铁盖,反复研究着生产日期,俨如评酒大师,在鉴定着酒的年代和真伪,那酒的淡雅清香便弥漫了整个茶肆。一碗清茶泡淡,两口老酒落肚,有健谈之人便率先打开了话匣子,从国际上中东的两伊战争开始,说山里江河厂炮弹卖的供不应求,职工的工资福利涨的没边儿了。说亲戚闺女考上清华研究生,眼见是回不来了。古今中外,天南海北,那牛吹得是唾沫星子横飞,听的人是屏声静气,竟忘了面前放凉的香茶。还有人讲起妙善出家,剁手剜眼,以疗父疾,此等孝顺,感动天庭,得道成佛。一会儿,那边儿传来嘣嘣的调琴声,一声苍凉的三弦书调便送入耳膜,“敬天敬地敬三皇,敬神全凭一炷香。那香烟飘飘上天庭,王母娘娘心欢畅”。忙问这里还有说书的,亲友说,樊老三家喜得孙子,家里养的那头黄牛下了牛犊儿,双喜临门,一家子欢天喜地的,请来东乡有名的老余先儿,唱的是还愿书。嗬,这三弦弹的美且悠扬,那唱腔婉转处婉转,铿锵处铿锵,如此天籁之音,任什么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水甜,茶浓,酒香,人欢乐,连同夜空里徐徐送来的槐花香味儿,直把人熏得晕晕乎乎。这山野人家的小村庄里,如今竟有如此吸引人的所在。

  老皂角树上的大喇叭一阵子聒噪,听不清广播的是啥消息,茶肆的主人说,张老三承包了村东头的鱼塘,今儿和村里签了协约,请了乡里的电影队为乡亲们放映牛得草的《七品芝麻官》哩,年轻人好打呼隆,一窝蜂的涌向村子那头去了。剩下几个爱下象棋的主儿,在棋盘上摆开了战场。搓麻将的将麻将牌呼啦啦搓的山响,甩扑克打双升脸上纸条横一道竖一道扮着鬼脸,偶尔一声惊呼,惊得老古槐上的鸟雀儿扑楞个乱飞。有叼着烟卷故作深沉观棋不语的,有躬着身子咋咋呼呼支招谋划的,……各人都找到了各人的乐趣。

  村那头的电影散场了,夜色渐渐的浓了,那老古槐上的花香也越加浓了。茶客牌友们还没有起身的打算,电视里的节目正播放着央视的晚间新闻,一个个伸长脖子瞪着眼看着听着,山民们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国际形势了。

  一群红男绿女挽胳膊拉手拥进这不算太大的茶肆,这茶肆便愈加显得狭小了。啤酒罐子迸的一声打开,那泡沫溅了老头儿们一脸一身子。音箱里哇哇一下,咚咚的爵士乐震耳欲聋,有人已随着节奏扭起腰胯,脚步重重的踩着,弄的地皮也微微动起来。老头儿嘴里嘟囔着骂了几句,拍拍屁股站起来,知趣的悄没声的走掉了。这里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年轻人的地盘了,虽恋恋不舍,还要忍不住回头再瞟上两眼。

  忽然,茶肆里飘出肆无忌惮的笑声,一阵小伙儿的开怀大笑,一阵姑娘喳喳的莺歌燕语。这笑声,使朦朦胧胧的夜色更加朦胧,使寂寞的山村不再寂寞,连古皂角树上拴着那头老黄牛的铃铛声也传得更远更远。

  啊,这小山村里的小茶肆,这茶肆里的小夜曲,如歌的行板,快乐的咏叹,如茶香一般的主题变奏……       (作者:樊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