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文艺·副刊总第3666期 >2020-08-17编印

初恋的芬芳
◎毛让
刊发日期:2020-08-17 作者:  语音阅读:

  梅的家在豫西部的大山里,我和梅因文字结缘,成了笔友。

  那是八十年代末期,当时我还在郑大读大三,梅喜欢文学,高中毕业后参加了文学函授,在文学院学习期间,我们认识了。我特别喜欢梅的文字,学习结束后,我和梅约定,每周我们写两封信,通过两封信进行文字交流。梅常常把她写的诗歌、散文寄给我看,我也常把自己的作品交给梅评阅,修改。一年下来,我们成了最贴心的知己。我也越来越喜欢梅。

  那一年暑假,我没有告诉家人,骑单车踏上了去梅家的路。我从凌晨2点多开始出发,到梅家时已是傍晚7点。几百里的登车骑行,我的衣服能拧出大把大把的汗水,屁股上磨出了几个大泡泡,一触碰,揪心的疼。我告诉梅时,梅哭了。

  晚上梅把我安顿在她住的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那是一间矮得伸手就可以摸到屋檐的小茅屋,房子虽然又低又小,地面高低不平,但屋里拾掇得干净整齐,一张90宽的木板床,一张老式四方桌儿,两条小木凳,土坯墙靠窗和靠床的地方都用旧报纸裱糊过,干干净净,小桌放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放一本文学杂志,一个自制的笔筒,一瓶清水养的花枝。窗外石榴树的叶子绿得发亮,树上挂满了长势正旺的青涩石榴。

  晚饭是梅亲手做的,玉米糁粥,白面烙饼,四个小菜,梅还特意去买了小酒,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晚饭后我向梅表白了我的心意。没想到梅却歉意地说,咱俩可以做一生的朋友,永远的知己,做爱人,咱俩不合适,咱俩的差距太大……任凭我怎么给她解释,她都很决绝地说,你的想法太单纯,你的一时冲动会毁了你的前程,再说你的家人也不会同意的……那一夜,我饮啜了初恋失败的苦水,第二天早上,我悄悄给梅留下几句话,不辞而别,踏上了回家的路。我的不辞而别,让梅很是内疚痛苦。

  后来梅迫于社会和家庭的压力成家了,我们就此失去了联系。我大学毕业后,去了南方打拼。30年过去了,我决定再去趟梅家,去看看梅。我们联系的最后一封信梅告诉我,她还住在娘家。现在通讯设备这么发达,我们却一直失联。我给自己找了堂而皇之的各种理由,悄悄踏上了寻梅之路。

  这次我是乘大巴去的,两个小时就到了县城。梅家离县城还有十几里山路。我又坐城市公交,凭着当年的记忆找到了那个小山村。可那梦中的土坯房早已不复存在,原来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变成了四通八达的水泥路,路旁是高低错落有致的风景树,那些依山傍水而建的小茅屋换成了二层三层的小洋楼,青石块堆砌的院墙变成了高档围栏,围栏上有五彩缤纷的花藤缠绕,村中有一文化广场,一群孩子在玩单双杠,本以为我会轻而易举找到梅的家,却是高估自己了。我问了街口一大妈,才找到了梅家。

  我笑嘻嘻地问梅:你还认识我吗?梅沉思了一阵儿,说:我们好像在哪见过。说着把我领进了屋里,梅给我沏了一杯茶,就忙不迭地去做午饭。我想从屋内的陈设找到当年的影子,可是我看遍了屋子里的角角落落,却什么也没找到。一种物是人非的酸楚落寞涌上心头。那一瞬间我心里真的有点恨梅。你怎么可以忘了我,甚至认不出我,我可是一下子就认出你来了。不过这种念头很快就消失了,我自嘲地笑了笑,闻到一股饭菜的浓香。这是我苦苦怀念了三十年的熟悉的味道。我迫不及待的下了楼。梅已麻利地把饭菜摆上了餐桌。笑盈盈地说,来,快坐下吃饭吧。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吃梅做的饭了,我吃得特别慢,我想把饭里的那种特殊的味道一点一点嚼碎,浸咽到我的骨髓里,温润我的余生。

  我走的时候,梅装了满满一袋子土特产送我,我执意不带,她笑着说,这是我欠你的,你就带上吧!我说,看来这三十年你过得不错!她说,还不是国家政策给力,让我们山里人彻底摆脱了贫困,你们省城有的,俺山里也都有了。俺现在也学会了用电脑写作,学会了在家上淘宝,逛京东,发电子邮件……以后咱的交流就彻底告别了纸质时代。

  天幕低垂,白云悠悠,天光云影触手可及,坐在车上极目远眺,恰似一帧帧流动的风景,闪动着活跃的美感。此时此刻,有一种幸福在心底缓缓流淌,定格于初恋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