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父城·故事
核心阅读 杨杏佛是地地道道的宝丰人，一生坎坷且充满传奇，上过私塾，熟读四书五经，考入当时河南最高学府——开封师院，与徐玉诺为同窗好友，后因家庭变故，走上了评书之路，成为我县评书艺术第一人……
带着对一代评书艺人的崇敬之情，在一个春暖花开疏雨初晴的上午，我们专程拜访了杨杏佛老先生的三子、曲艺传承人杨西文先生。通过两个小时的交谈，使我们对杨杏佛老先生的坎坷一生、苦难经历以及对评书艺术的执着追求和热爱有了基本全面的了解。先生一生德艺双馨，对艺术精益求精的精神使我们肃然起敬，无愧为宝丰县评书艺术第一人。
一
杨杏佛先生世居宝丰县城南后街一条偏僻小巷。前临大街后依城垣，北近清翰林故居，东接百里候府文韵，西与闫贡生毗邻，依城傍水，文化底蕴丰厚。杨杏佛先生之父杨润芳一生育有四子二女，长子杨杏佛、次子杨庆禄、三子杨庆太、四子杨庆开、长女勉、次女秀英。杨家乐善好施以耕读传家，在当地虽不是豪门，也算是殷实人家。
杏佛先生生于1900年农历十月十九，眉清目秀，鼻直口方，身材高挑，一表人才。喜读诗书爱翰墨。幼时入私塾学堂，诸子百家四书五经熟记于心，而后新学兴起，又考入河南最高学府开封师院深造，与徐玉诺为同窗好友，二人书信往来频繁，其信函被老先生视若珍宝，在战争年代逃亡之路上始终带在身边，可惜在十年浩劫之中化为乌有，此为终生之憾也！
先生之妻张氏，宝丰城东何庄村人。他们夫妻育有三子一女，长子承文、次子少文、三子西文、一女淑敏。
在大学期间，先生勤奋好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正当百尺竿头努力奋进之时，值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抗日战争全面开始，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所有热血青年纷纷弃笔从戎保家卫国，先生也不甘其后积极报名参加部队。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刚去三月有半，一封家书十万火急，母亲病危、妻子待产、弟妹尚小，让其返家料理门户，先生斟酌再三，只好挥泪告别战友返回家乡。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本应马上归部队，奈部队调防交通中断，又加上时局动乱，父亲又苦苦挽留，无奈就只好托人在县政府谋了份差事，工作不重也便于照顾家中老小，算是暂时安顿了下来。此时还引出了先生因势利导巧妙化解矛盾的一段佳活。说的是一家的羊啃了同村另一家的麦苗，两家准备打官司，同时都找先生为其写状，先生问明情由各写相互矛盾的状纸一份。原告：前腿扒，后腿蹬，羊啃麦苗如拔葱，片刻间麦苗成为一片白地……被告：寒冬腊月，地冻如铁，羊啃麦苗，啃些虚叶，羊屎拉到麦田里，来年开春麦苗更旺……县长看到两份状词各有道理，一时也难下决断。后来了解到两份状词皆出自先生之手，就让其私下调解了解此案。先生把双方召集到一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使两家握手言和尽释前嫌，并成为至交。此事过后传开，街坊邻居交口称赞。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幸之事接踵而来，先生患上了眼疾，病情发展迅速痛苦万分。老太爷爱子心切，变卖了老宅，遍请名医为其诊治，经常来往于武汉三镇，涉足咸汴二京，奈回天乏术。随着病情日渐加重，视力骤减，半年后双目完全失明。这一突然变故如五雷轰顶天塌地陷，使先生万念俱灰，心情跌人谷底，整整一周闭门谢客足不出户，任凭父亲声声劝慰，妻子的苦苦哀求均无动于衷。许多同事同学闻此恶耗也纷纷来信抚慰，不知是否因大家的殷殷真情打动了先生，使其重新振作起来。一个星期后，先生走出房门，犹如换了一个人，首先向父亲妻子道歉，与弟妹谈笑风生，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全家人看到先生的精神好转，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但在夜深人静妻儿不在之时，他那如万箭穿心肝肠寸断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感叹人生之坎坷，天道之不公，十年寒窗付之东流。但事已至此，父亲年迈，弟妹尚小，膝下幼子嗷嗷待哺。身为长子责无旁贷挑起养家糊口这副重担。自己眼残心不残，想起瞎子阿炳一曲“二泉映月”，天籁之音传遍世界各地，为世人所称道。自己虽不是饱学之士，但对诗词歌赋医卜星相也略通一二，从而下定决心走曲艺之路干一番事业，可以解决全家人的生活问题。不行跬步难以至千里，不积小流难以汇江海。既然有了人生目标，就应全力以赴向着目标努力冲击。说干就干，凭着自己对各种器乐的了解，掌握的基础知识及音符节拍弹奏手法技巧反复推敲演练，同时拜师学艺广交艺友，交流技艺博采众长。有志者事竟成，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先生在古筝、三弦、琵琶等演奏器乐等方面都有了很大的长进，为以后的演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自此时开始，在冬春闲暇之时月白风清之夜，邀挚友及左邻右舍汇聚庭院之中，抚琴弹奏，吟唱曲谱，娱乐一番，既助大家之兴也提高了自己的弹奏演唱水平，可谓一举多得！不久，先生声名鹊起，县城内外、十里八乡的群众为长者祝寿或添丁、乔迁之喜纷纷登门相邀，先生来者不拒，尽量满足其要求。因其为人正直、处事公道、演出技艺精湛，受到了同行及社会各界的好评。此项收入也成为支撑家庭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
正当先生事业风生水起之时，其昔日同窗的一封来信，改变了他的人生坐标。他认为先生的艺术天赋极高，器乐功底扎实，更可贵的是语言表达能力出类拔萃、记忆力超强，如能向评书方面发展会有所造就。另外评书艺术道具简单，一人即可表演，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一语惊醒梦中人。先生思虑再三，决定采纳此建议，在弹唱曲艺的基础上重点发展评书艺术，在评坛闯出一片新天地。
自此，先生开始搜集素材，加强语言表达能力，留意书中对各色人物的描写及心理变化。为了了解武术的门派套路及基本知识，曾多次拜访我县的武术拳师邓二章、武成功等，通过虚心请教充实评书的表演艺术。对武林门派南武当、北少林、峨眉、青城等，飞檐走壁，闪展腾挪，十八般武器枪、刀、剑、戟、牌、鞭、锏、锤、抓、镗、镰、棍、棒、槊、斧、钺、钩、叉的演技应用一一熟记于心、倒背如流。为了开阔视野，不辞辛苦东到开封，西去长安，南至武汉拜访名师，博采众长，几出几归使其眼界大开、受益匪浅，演技日渐入门。
刚开始采取四大名著中的精彩章节，由长子承文为其阅读，如“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林冲雪夜上梁山，徐庶走马荐诸葛”等，先生听后默默熟记于心。仔细揣摩再加以润色，茶余饭后邀请街坊四邻，在其院中为大家义务表演，在当时文艺节目极度单调之时，此举深受大家欢迎。演出结束后，诚恳征求大家意见，指出不足之处以便修改，并采纳建议在每次开书之前吟读诗词，加强了演出的文化氛围，增进了广大听众对所讲故事的理解和衔接。
如此大致有三个月的时间，先生的家庭评书已到了得心应手的水平。于是他就开始尝试演说长篇章回书目，对外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农家小院已满足不了慕名而来的听众。这时有人提议先生出摊卖艺维持家用。杏佛先生斟酌再三，认为大家言之有理，但出摊卖艺毕竟是第一次，能否成功仍然有顾虑。一天，他抱着尝试的态度在东街老县衙门口路西，开始了在评书生涯中关键的一步。为了这次演出，先生作了精心的准备。他演唱的第一部就是自己最拿手的“明清八义三侠剑”这部长篇章回大书。只见先生正襟端坐，警木一拍，全场鸦雀无声。开口四句：“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儿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四句闲言道罢接着道：“直隶河间传佳话，黄三太镖打猛虎救圣驾，皇上赐给黄马褂，封其天下御响马。”上回书说的是“五义士蒋伯芳探寒泉得冰片，盘龙棍横扫南七北六十三省……”“今天接着讲明末绿林英雄反清复明的壮烈篇章。话说浙江杭州千佛山莲花湖总瓢把子震三山金头太岁白玉祥遍撒英雄帖，邀请天下绿林英雄诸路豪杰相聚莲花湖聚义大厅，共商反清复明的宏伟大业。各路英雄中有少林方丈赛达摩玄静老禅师、武当撑门千里独行侠清风道长、峨眉派掌门芙蓉仙子小龙女李青云、南侠五龙火祖孔祥贤、北侠独臂昆仑侠项英、黑白二圣方家兄弟等当今武林中代表人物……只见中央上座白老英雄，身高八尺开外，鹤发童颜，狮鼻阔口，双耳垂肩，双目炯炯有神，三缕长髯根根如银针飘洒胸前，头扎软巾，身披鹤裳，腰系英雄带，足蹬虎皮软靴，飘飘然有半仙之气，真正是头上千层杀气，面前百步威风。老英雄挺身站起抱拳施礼说道：‘今邀天下各路英雄驾临寒舍，使山寨蓬荜生辉，只因满夷犯境占我大明半壁河山，国难当头，社稷危急，望各位摒弃前嫌以国家为重，同心协力抗敌保国……’话音刚落，探马来报，清军攻陷扬州火焚全城三日不息，守城将士全部战死，史可法将军以身殉国……”
当“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想不到出师告捷旗开得胜，良好的开端就是事业光大的先兆。当然效益也是很可观的，缓解了家中的燃眉之急，自此也坚定了其走评书艺术之路的信念。
随着表演艺术的日趋成熟名声也渐远，附近各地纷纷上门邀请前去献艺。在解放前数年间，杨老先生走遍了开封、郑州、洛阳、许昌、漯河等地。表演书目也在不断推陈出新。大致有包公案、施公案、大八义、小八义、七侠五义、七剑十三侠、三侠剑等不下数十个曲目，受到了广大听众的欢迎和爱戴。
解放前夕，杏佛先生在许昌卖艺时遇到了麻烦。原来，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在曲艺圈里，不是出自所谓名门正派，在当地是不能设摊卖艺的。但当地广大听众喜欢先生的书，再三挽留，使其陷人两难境地。后来在一位同行的引荐下，介绍其认识了当时名震一时的评书大家关铁嘴，关老前辈通过两天的长谈，认为先生是个可塑之才。从而在许昌书苑举行了拜师大礼，破例成为关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并向其传授了一系列评书表演技巧及曲艺行的规矩和注意事项。如说书口齿要清晰，巧用贯口及江湖上各种黑话术语，倒插笔要交代清楚，对待同行及朋友艺德为先……在关老夫子的悉心教导下，先生的表演技艺如虎添翼，达到了炉火纯青的艺术境界。
通过多年的演出实践，先生充分发挥自己文学功底深厚的优势，在评书表演中恰如其分的融入了有关诗词歌赋、天文地理等有关民间谚语内容。久而久之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在附近县市评坛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
1947年，宝丰解放。全县劳苦大众载歌载舞欢庆新建立的人民政权。为了向人民宣传党的方针政策，维护社会安定，配合土地改革及支前工作，宝丰县成立了文工团，即我县大众剧团前身。杏佛先生积极参加，充分发挥自己的艺术特长，既是导演也是伴奏，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在很短的时间里排演了《夫妻识字》《小二黑结婚》《白毛女》等优秀节目，配合当时的土改运动，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
解放后，杨老先生家庭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生活一天天好起来，儿女也纷纷成家立业，同时先生的演出风格也与时俱进发生了变化。演出的内容着重宣传新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及先进工作者、英雄模范人物。表演书目大致有烈火金刚、敌后武工队、铁道游击队等。由于技术精湛、知识渊博，表演书目引经据典，上至明清，下至民国，表演技巧活灵活现，听后使人犹如身临其境，从而拥有越来越多的听众，开创了宝丰书坛之先河，他的表演技巧和高尚的艺术品德，为我县老一代评书爱好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光阴荏苒，岁月不等人。不知不觉杏佛老先生在曲坛的艺术道路上走过了30多个春秋，自己也成了古稀老人。先生膝下唯有小儿西文悟性极高，聪明好学，对各种弹奏技艺情有独钟。再加上家庭环境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少年时就打下了良好的音乐基础。杨老先生也倾心调教，每次外出演出有意把西文带在身边，增长知识开阔眼界。天道酬勤，杨西文果然不负众望，经过父亲的言传身教，加上自己的不懈努力，十多岁就已崭露头角，对古筝、琵琶、三弦等弹奏技艺都有了一定的水平，成为学校文工团的骨干分子。
1970年春，杨老先生终因积劳成疾一病不起，这一突然变故吓坏了一家人，遍请名医为其诊治，子女们争尽孝道，扶持左右。怎奈年老体衰，经过了半年病榻之痛，杨老先生于1970年农历十月十九与世长辞，享年七十岁。一代评书大师驾鹤西去，为我们留下了无限的遐思。
父亲的去世成为西文先生的最大憾事。在评书艺术上，自己才刚刚入门，也可以说是识之皮毛。为了继承家传艺术并发扬光大，西文先生经常拜访我县在评书方面有所研究的徐九才、冯合水等。交流技艺博采众长，充实评书内涵，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杨杏佛先生离我们而去了，他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艺术财富，在文章结尾之时，笔者以拙句总结先生在艺术道路上坎坷而又不平凡的一生，以表达我们对先生的怀念之情。
人生叵测，飞来横祸。盲双目，大千世界不见日月。风雪更显松柏劲，磨砺方见能者略。辟新经，曲苑撷英迈步从头越。
书坛奇葩，草根艺人。说不尽，神鸦社鼓悲欢离合。行侠仗义走天下，除暴安良英雄魄。夕阳下，书剑豪情静听先生说。 （作者单位：宝丰县政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