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文艺·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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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开车去农村游玩，看到田间路两边杂草丛生，一片片一簇簇，有的还探头探脑伸到了路上，时常与汽车亲密接触。
我又向前走了一会儿，拐了一个弯，看到路边有个村落，树荫下有十来个乘凉的老乡，我就上前询问，为什么不把杂草割掉沤粪呢？有个年轻人快言快语说：“现在种地都上化肥，不用去沤粪，也不用割草积肥了”。老乡的一席话，不由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农家肥。
我在农村长大，高中毕业后曾返乡务农，我知道农家肥就地取材、自然沤制，成本很低，且含有大量的有机物，是上好的有机肥料，施到地里可以增加有机质，改善土壤结构，培肥地力。用庄稼人的话说，就是地发虚，出苗壮，庄稼耐旱，还抗病。
说起肥料的重要性，让我想到农业“八字宪法”。新中国成立以后，党中央总结生产实践经验和科技成果，总结出“八字宪法”并写进正式文件，其中肥料被排在第二位。改革开放前的几十年，国家还比较穷，经济也落后，化肥常年紧缺，农作物种植只能靠施用农家肥。
我对农家肥最早的了解，还是上小学时候学的农谚，像“积肥如积粮，肥多粮满仓；粗肥是个宝，庄稼离不了。”“土壤要变好，底肥要上饱；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一次，学校组织往地里抬大粪，有个同学嫌脏不愿抬，老师就语重心长地批评他，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农家肥的重要性就一直铭刻在我的脑海里。
在没有化肥的年代，为了积攒足够的农家肥，人们想了很多简便易行的办法。
每年“三夏”大忙刚过，锄过头遍秋，就到了数伏天。生产队往往集中十天半月时间，安排全体社员割草。因为割草没有技术含量，大人小孩都能干，就男女老少齐上阵，手里拿着镰刀、掂着绳子，到地头和沟渠边割草。有些还拉上架子车，跑到县城郊区的菜地、火车站附近的厂区，一割就是几大捆。那些天，每到傍晚时分，都会有成捆成捆的杂草送到牛圈附近，一家接一家过磅称重。收起来以后有专人铡碎，就近倒进生产队那个长宽各二十来米的粪坑里，撒一层牲口粪，再拉来土沫子掺进去，然后往池子里灌水，最后压上一层土当盖子，在高温天里让其自然发酵。
等大粪坑盛满了，再找一些空闲地方，把铡碎的草堆起来积肥。还要不停地掺进一些比较肥沃的土，边堆积边压实，并加水保持湿润，最后在四周和顶上糊上一层厚厚的麦秸泥，包裹得严严实实，就像给它穿上棉袄一样。我记得，生产队每年都会堆几十个五六尺高的积肥堆儿，像小麦秸垛那样散落在打麦场和大路边，成为农村夏季里的一道风景。秋收以后，慢慢变矮变小的积肥堆儿，已经成为腐熟好的有机肥料，社员们就用牛车和架子车运送到地里，均匀撒开，等犁耙过后，融入到土壤里，供应麦秋两季的庄稼。
除了大力积肥外，生产队还想方设法寻找肥源。当时，铁路两侧有几个大水坑，每隔两年的冬天，就抽干其中一个水坑，组织劳力起污泥。等日晒风干之后，把乌黑乌黑的泥土砸碎，直接当粗粪上地。每年冬闲时候，还让社员们把地头的玉米秆拉回来，铡成二三指的小段，堆在牛屋前的空地上，饲养员每天垫牛圈用。第二年开春以后，再把剩下的拉走填粪坑。
积农家肥这事儿，不仅生产队上心，社员们也很积极。灶火里做饭烧过的草木灰，都舍不得倒掉，那是上等的钾肥。路边沟里的树叶、杂草，都被人拉回垫在厕所里沤粪，那是优质的农家肥。打麦场旁边沟里的沤麦秸、沤豆殃，也被勤快人拾掇得干干净净，拉回家垫猪圈。为了给家里多挣点工分，我上三四年级以后，学校每年放麦假、暑假、秋假，不是下地拾麦穗，就是割草、放牛，干得最多的还是㨤着箩头，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清晨走一圈傍晚走一圈，大街小巷转着拾粪。
土地包产到户的头几年，还能看到积肥的好传统。秋收大忙已过，家家户户起早贪黑往地里送粪，如果谁家的地里偶尔没有上农家肥，还会被邻居们嘲笑，视为另类。由于工业生产的化肥肥效快、能增产，还省力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农民买化肥成为一种时尚，就是经济条件再不好，也要想法买些化肥，以致于后来农家肥逐渐被冷落，甚至被抛弃。
看我站在那里发愣，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老乡慢声细语地告诉我，说实话，庄稼人能不知道农家肥的好处？那个时候地里只上农家肥，麦有麦香，瓜有瓜甜，菜有菜味，吃着也放心，可就是产量上不去。上化肥就不一样了，产量能高出一大截子。离这里20里开外有个养牛场，我开三轮车去买过牛粪，路远价高，不划算。今年村里有人想种西瓜，为了瓜好卖，还专门跑去拉了几车牛粪。
过去是自己积肥，现在是掏钱买牲口粪，这世界变化真是快呀。老乡们又七嘴八舌地对我说，如今的农村人居环境经过整治，也和城里差不多了，村上已经看不到粪坑，也没人养鸡养鸭了，更别说养猪了，不少人家的厕所改成了冲便，就连生活垃圾也倒进了垃圾桶。
农村在变，农民也在变，连生活方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过去是地里种啥就吃啥，自己磨面、蒸馍、擀面条，自己养猪吃肉、养鸡吃蛋，全部是自给自足。现在不同了，磨面、蒸馍、擀面条，已经难觅踪影，传统的磨坊生意萧条，新兴的超市生意火爆，瓜果蔬菜、猪肉羊肉、鸡蛋鸭蛋，连平时经常吃的蒸馍、面条，也是跑到超市里购买。
地里齐腰深的玉米，舒展着翠绿的叶子，长势正旺，可看不到一丝锄过的痕迹。有个老乡说，现在都打除草剂，锄头已经没用了。农业科技进步了，地不用再锄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也成了老黄历。可我担心，单靠化肥和除草剂喂养，土壤会不会板结呢？
农家肥，令人难忘；绿色农业，令人向往。（作者：朱硕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