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文艺·副刊
金秋，一个从名字到灵魂都充满浪漫的季节。天空碧湛，变得清澈、透明、深邃、高远。田野上，秋高气爽，丹桂飘香，硕果盈目，高低相间的秋作物在风中涌动，玉米咧嘴笑，黄豆结荚稠，红彤彤的辣椒映红了笑脸，硕大的石榴把枝条压弯；收玉米、薅花生、割黄豆……人影匆匆，机声隆隆，收秋的情绪陡然高涨，田间地头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金秋之美，美在色彩；金秋之美，美在收获。
食为政首，谷为民命。仓廪满，天下安。我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对秋收有着别样的乡愁，从小就在父母“地无赖地、戏无赖戏”的谆谆教诲中受益，更懂得“粒粒皆辛苦”的不易。在我国，秋粮是全年粮食生产的大头，占比在70%以上。上世纪八十年代，城乡还不富裕，农机少的可怜，生产力低下，农活几乎全靠人力、手工。我家人口多，劳力少，十多岁的我便成了家中不可或缺的劳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日落也难息。庄稼收成的多少，关系着全家人的温饱。秋庄稼成熟了，不仅要抢收，还要抢晒，否则，就算收到了家，没能及时晾晒，也照样会因发霉而不能食用，半年口粮化为乌有，忍饥挨饿在所难免。秋收自然是一场“大仗”“恶仗”，一季下来人要“脱层皮儿”。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担粮。玉米从播种到收获，虽然只有三个多月时间，但需要农人的辛勤劳动，犁地耙地、打畦整地、播种间苗、打药除草、浇水施肥等诸多工序，终于在担惊受怕中、在精心呵护中、在期盼希冀中成熟。临近收获，全家总动员，攒足精气神儿，备足家伙什儿，箩头筐子，镰刀镢铲，大车小车，绳索麻袋，一应俱全。秋后骄阳依然火辣，紫外线强烈，家人们全然不顾，一头钻进一人多高的青纱帐，沙沙啦啦，噼噼啪啪，砍的砍，掰的掰，三亩地玉米，四五个人差不多得忙活一整天。装的装，拉的拉，一车车、一趟趟往家运，堆在院子里像小山似的，虽然辛苦，但心里幻想着能多拉几趟。到了晚上，家家户户上演着剥玉米大戏，大家会不约而同地扯上一只灯泡，围坐在带包衣的玉米堆旁，沐浴着中秋的明月，剥玉米、绑玉米、编玉米辫，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看着一尺来长的玉米棒子，父亲饱经风霜的脸顿时熨展了。你一言，他一语，一家人议论着今秋的收成，分享着秋收的快乐，说笑声飞出院落，越过树梢，划破夜空。
剥玉米撕苞衣虽然是粗活，但也有讲究，要撕掉一部分，保留一部分，留多了，影响绑辫、编辫，留少了，玉米棒容易脱落、没法绑、没法辫。撕不了多久，两手的食指和拇指就会疼起来，指甲也磨秃了，要好几天才能过来劲儿。秋后的夜晚越来越凉，家人的干劲儿越来越散，说话声越来越稀，困乏疲惫上头，有时干脆倒在玉米堆旁眯一会儿，有时起身转一转披个厚点衣服接着干，直至将凌乱如山的玉米堆变成一排排、一垛垛整齐的玉米辫，伸个懒腰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屋睡觉。那一夜绝对是鼾声如雷。
第二天天刚亮，睡梦中的我隐隐约约就听到父亲开始忙碌的响声，我知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不情愿的起床，帮着父亲掂玉米辫子、吊玉米辫子，一捆捆，一趟趟，跑前跑后，往来反复，直到黄澄澄的玉米棒挂满墙头、挂满房檐、挂满树枝，整个院子顿时变得富足而有生机，劳动者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一身疲倦荡然而去。
然而，最纠结、最痛苦的是，半夜睡得正香，突然被叫醒：“天要下雨了，赶紧起来……”我匆忙穿衣下床，揉着惺忪的睡眼投入“战斗”。不是收房顶上的花生、芝麻，就是用塑料布盖树上、墙上的玉米，一派“风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当然，很多时候都是虚惊一场，但睡意皆无了。
庄稼活，没啥学，人家咋着咱咋着。这是大字不识一个母亲的俗语。玉米收到家后，还要抡起镢铲砍玉米秆、举起榔头打玉米茬、套上牛车拉玉米秆，腾地、拉粪、撒粪、犁地、耙地、打畦……直到“寒露种麦正当时”。秋收是个繁琐的活，出力的活。多种作物相继成熟，为不误农时，有时要穿插进行，像收割黄豆、薅花生、摘棉花，以及收高粱、摘绿豆、杀芝麻等等。整个秋收就如一个“铁圈儿”，送走一个日落，迎来一个日出，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想起这些往事，虽酸楚而充实，虽劳累而满足。
几十年过去了，城乡变化已是今非昔比，昔日的庄稼活，主要靠力气，现在的庄稼活，主要靠科技。科技育种，智能化管理、机械化生产的进一步普及，收割机、播种机、秸秆粉碎机等应有尽有，机器进地，玉米成粒，运粮到家，秸秆碎地，省时省力。一台收割机一天能收上百亩，那效率让你一天秋罢，整个秋收变得轻松而简单。再加上现在土地大片流转，解放出来的乡亲们变身打工者，在家门口挣到了双份钱。种植结构进一步优化，特色种植越来越多，葡萄园、辣椒基地、花椒基地、油葵花、秋月梨、石榴园、七彩花生等种类繁多，农产品订单化成了新常态。
在田畴乡村看到，石榴红了，那是纯正的红、喜庆的红。成熟的石榴包裹着千粒饱满的籽儿，粒粒晶莹如透明的红宝石，紧紧抱在一起，仿佛中国人的大家庭，和和美美；柿子熟了，黄澄澄、红澄澄，像一盏盏红灯笼，照亮了人们的幸福生活，赋予“事事如意”的美好；苹果由青变黄、有黄变红，摘一颗、咬一口，脆甜味美，七窍通畅，寓意“平平安安”；还有红红的辣椒、挺拔的高粱、向阳而生的向日葵，一团团、一簇簇，映红了天际，给人以温暖、给人以向上、给人以力量……黄澄澄、红彤彤、绿莹莹，整个田野如一幅五彩油画。金秋的美景吸引了八方游客，他们畅游其中，呼吸着新鲜空气，赏着美景，拍着视频，晒着幸福，赞叹着乡村振兴的美丽巨变。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是四季的轮回。但丰收带给人们的向来是无尽的喜悦。
（作者：梁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