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文化·视点
摘要
文化生态保护区传统技艺项目的创新性开发，不仅需要充分依托项目自身蕴含的丰厚的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更要“借力”和共享对项目有多元价值的优秀公共文化资源,提升和扩大项目影响，“赋能”其品牌含金量，在获取社会效益的同时提高其产品的经济效益，并使保护区的其他项目如说唱艺术项目得以“借力”，最终整体性地推动保护区非遗的保护、挖掘和利用。“寻找《红楼梦》中最美汝瓷”，以及宝丰小米醋的红楼文化创意产品“包装”，即是对此设想进行的实践探索。
一、提出问题及思考点：背景及诉求
在文旅融合背景下，在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和乡村振兴的语境中，在文化生态保护区的规划建设中，如何在保护当地文化表现形式多样性的前提下，促进保护区非遗的传承与创新发展、非遗资源的共享与传播，探索非遗连接现代生活的多元路径，发挥非遗项目的资源优势，整体性地提升保护区非遗传承能力，优化传承环境，是需要各方共同关注的课题。本文选择一个小切口——以宝丰与《红楼梦》的相遇为例开始问题的探讨。
（一）背景
2017年1月，宝丰县被批准设立国家级说唱文化（宝丰）生态保护实验区。截至2022年12月，全县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四级名录的项目共186项。其中，国家级4项，省级10项。各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475人，传习所99个，省级非遗示范传习所3个，省级示范展示馆5个。入选河南省首批“非遗助力乡村振兴”8个试点地区之一。目前，宝丰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建设工作稳步推进，并在以下四个方面值得关注。
一是管理成体系。生态保护实验区设有特批的正县级管理机构——平顶山说唱文化（宝丰）生态保护发展中心（代管宝丰县非遗保护中心）；各乡镇成立非遗传承中心、非遗保护协会工作站；村一级打造了非遗展示传承体验点。目前，已经建立和形成县、乡（镇）、村三级管理体系。
二是整体保护力度大。保护区重视整体保护，在整体性保护方面投入力度很大。在场馆建设方面，截至2022年底，已累计投资9.1亿元建成中华曲艺展览馆、汝官窑遗址展示馆、宝丰酒文化博物馆、中原米醋体验馆等16座场馆，正在建设的场馆有宝丰县非遗展示馆、非遗研学展示馆、河南民俗园等。在传习所建设方面，已经累计投入资金100余万元修缮40余个传习所。
三是积极推动传统表演尤其是传统曲艺类项目的品牌化。目前宝丰曲艺有三弦书、河南坠子、大调曲子、大鼓书、琴书、评书、快板书、评词、相声、快书、柳琴、风搅雪坠子书、天津快板等十多种。宝丰目前有名可查的三弦书、河南坠子、大调曲子、评词等传统曲（书）目和现代曲（书）目有500多个。宝丰表演类非遗项目有50余项。截至2022年底，宝丰共有戏剧类和曲艺类说唱团体85个，说唱文化志愿者队伍36支1296人，年均演出6 300场。在推进数字化记录，尤其是对濒危曲种曲目进行抢救性记录方面，已累计录制视频4120多小时，拍摄图片4万余幅，记录文字1390余万字，出版说唱文化系列丛书30余册，举办说唱文化论坛5次。
四是支持传统技艺类项目生产性保护。宝丰拥有传统技艺类非遗项目30余项。其中，国家级项目汝瓷烧制技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传统工艺振兴目录”，国家级项目宝丰酒传统酿造技艺被列入“第一批省级传统工艺振兴目录”。截至2021年底，全县汝瓷企业达168家，年产值6.8亿元；酿酒企业20余家，年产值6亿元；传统小米醋酿造企业156家，年产值1亿多元。全县从事非遗生产、销售、管理人员以及相关产业人员近5万人，形成了清凉寺汝瓷、邢庄酿酒、翟集酿醋等特色小镇。
（二）诉求
保护区传统表演类项目品牌化等非遗建设，不仅需要各级政府逐年增大对基层的资金扶持力度，更需要充分发挥保护区传统技艺项目的资源优势，使保护传承和创新能力相对偏弱的品牌项目也能“借力”，以整体性地推动保护区非遗资源的保护、挖掘和利用。
保护区的汝瓷烧制技艺、宝丰小米醋酿造技艺是具备资源优势的传统技艺项目。如何把优秀的历史文化资源融入具有资源优势的项目之中，是传统技艺项目保护传承的难点之一。
二、寻找创新对接点：宝丰与《红楼梦》的故事
“寻找《红楼梦》中最美汝瓷”以及为宝丰小米醋进行的红楼文化创意产品“包装”，是我们借力红楼文化传播，把优秀的文化经典资源融入具有资源优势的传统技艺项目，“赋能”项目的保护传承和发展所进行的实践探索。
“见人见物见生活”是传统技艺传承和发展的必然方向。我们认为，应当在保持其“核心技艺特征”的基础上，坚持手工制作技艺，对非遗产品进行品牌的设计、创新或内涵的延伸扩展，使传统技艺以符合当代人审美需求和使用功能的面貌呈现在文化与生活中，成为当代生活方式的有机组成部分。这个实践过程，实际上就是对非遗传统技艺的保护传承和可持续发展。
我们推行的实践探索的关键在于充分发掘非遗项目自身蕴涵的文化价值，尽可能寻找生产性保护方式来充分体现它的经济价值，使之主要靠自身的内在动力获得持久性传承。这就要着力发掘和利用非遗资源已有的市场黏合度，生产文化创意产品，使传统技艺与现代生活对接，审美与实用结合，开拓出广阔的市场前景。
我们采用“经典化”文化元素探索开发的文化创意项目，旨在提升非遗产品的文化附加值和市场黏合度。经实践检验，这种探索不仅对传统技艺及产品的普及与传承发展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而且拓展了产品获取经济效益的途径和平台。
从“经典化”文化元素出发的文化创意，不仅要充分利用项目的自身优势和本土的优质文化资源，更要利用和共享对本土项目有多元价值的优秀公共文化资源，为项目“赋能”，提升和扩大项目影响。如是，我们选择了《红楼梦》。
作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遗产的宝库，《红楼梦》的魅力是无限的、永恒的。《红楼梦》中描述、记录的诸多文化遗产并非固态静止地存在，而是始终以活态传承方式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是我们文化认同的共同记忆。《红楼梦》中汇集的丰富多样的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为红楼文化的当代传播和发展提供了无限的拓展空间和再创造空间。
宝丰，与《红楼梦》有着天然的不解之缘。
《红楼梦》第二回，贾雨村一语双关，不仅巧与荣国府贾家联宗，更言及自家先祖源于东汉贾复。小说乃虚构，但贾复其人很特殊，他是《红楼梦》中唯一兼具“真假”双重身份的人物。他既是书中虚拟的贾家先祖，又是历史上的真实存在。贾复为东汉开国名将，在《后汉书》有传，居汉代“云台二十八功臣”第三位。宝丰县城即由贾复城发展而来。贾复浴血奋战、神勇无敌的故事在宝丰民间传播甚为广泛，与其事迹有关的地名遍布宝丰城乡。古有贾复城、贾复坟、贾复庙、东侯街、交马岭、红土岭、射箭台、净肠河等，今之宝丰有君文路、君文湿地公园、君文阁、贾复中学、贾复小学等。贾复，已经成为宝丰人的共同记忆，成为宝丰历史与文化遗产的重要内涵。
《红楼梦》里写到的汝窑美人觚和汝窑花囊、汝窑盘子更是与平顶山、与宝丰有着密切关联。
汝窑，是北宋时为宫廷烧制御用品的瓷窑，是我国陶瓷史上最受珍视的名窑之一。汝窑工匠炉火纯青的技艺将产生于汉代的传统青瓷推向中国人审美的极致，奠定了其在中国宋代陶瓷艺术史上以“汝窑为魁”的崇高地位。汝窑青瓷釉色如雨后天青，纯净高远；釉面古朴，温润如玉。因其烧制时期短暂，传世极少，故异常珍贵。自宋代以来，汝瓷在朝野间备受推崇，清朝雍正、乾隆时期尤甚，宫廷多有仿制。《红楼梦》中写到的汝瓷有汝窑美人觚、汝窑花囊和汝窑盘子。这些器物分别置于王夫人、王熙凤、贾探春三个贾家荣国府前后掌家人的房中，是象征人物地位权力、透视贾家时运以及人物个性的重要器物，也毋庸置疑地透露出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年代。
虽然汝窑美人觚、汝窑花囊器型未见传世，但始于唐代中叶、盛于北宋中晚期的汝州地区（即如今平顶山宝丰县和汝州市等地）的汝瓷烧制技艺，在民间一直传承、延续、发展，并在2011年被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然而，在非遗的语境里，《红楼梦》这一异常宝贵的文化资源，在宝丰县、在平顶山市，从未被开发利用过。因此，我们策划了“寻找《红楼梦》中最美汝瓷”作品征集大赛活动。
三、合作与探索实践点：《红楼梦》中的最美汝瓷与醋坛子
2021年4月初至7月中旬，河南省红楼梦研究会与北京曹雪芹学会、平顶山市文旅局，共同主办了“读经典 品非遗——寻找《红楼梦》中最美汝瓷”大赛，征集复现原著中汝窑美人觚、汝窑花囊、汝窑盘子等经典器型。大赛充分利用优秀的经典文化资源，在提升和扩大国家级非遗项目汝瓷烧制技艺的影响的同时，让《红楼梦》的读者了解中国汝瓷之美，对《红楼梦》中的物质文化有更直观的认识，深化汝瓷烧制技艺的保护和传承。
大赛得到了中国红楼梦学会、北京曹雪芹文化发展基金会、河南省文旅厅、河南省文化艺术研究院、河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河南日报传媒、大河网等的鼎力支持。
复现大赛的赛场主要集中在汝瓷的原产地平顶山市宝丰县、汝州市等地。平顶山市群众艺术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市文化艺术中心、市文化旅游信息中心，汝州市文化广电和旅游局、宝丰县文化广电和旅游局、宝丰县说唱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管委会、宝丰县汝窑瓷业保护和发展服务中心等单位积极响应组织动员，宝丰、汝州等地的汝瓷烧制技艺传承人、汝瓷企业和研究机构以及平顶山陶瓷学院师生踊跃参与。在此期间笔者曾前往宝丰、汝州的几十个窑口与汝窑传人探讨《红楼梦》中汝瓷器型，看到他们认真研读原著、反复琢磨器型研烧作品，很是感动。
按照组委会要求，参赛作品应符合《红楼梦》原著中描写的器皿，应使用天然原料，釉色应为汝瓷天青、月白、豆绿，器皿尺寸须符合《红楼梦》中的陈设场景等条件。经过严格初审，共选出符合条件的参赛作品82套（200多件）。来自中国红楼梦学会、中国古陶瓷学会、北京曹雪芹学会、故宫研究院等单位的有关专家评委采取盲评方式认真评选，最终评出特等奖1名、金奖2名、一等奖5名、二等奖10名及优秀奖若干名。其中，宝丰获奖者占到60%以上。评委们认为，汝瓷烧制传人以他们精湛的技艺完美诠释了《红楼梦》中的汝瓷器。
大赛特等奖作品汝窑花囊制作者王向群说：“我希望通过这件作品向《红楼梦》这部伟大的作品致敬，也希望这次活动能让更多人了解红学、了解汝瓷。”她说出了这次活动的意义。
“寻找《红楼梦》中最美汝瓷”大赛是挖掘活化《红楼梦》中物质文明成果的一次有益探索，也是融通古典文化与现代生活的大胆尝试。这次大赛促进了汝瓷烧制技艺的传承与创新，深化了人们对非遗的认识，对保护民族文化遗产，增强中华民族自信和凝聚力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2021年10月北京第十二届曹雪芹文化艺术节和2022年4月到7月（其中5月份因疫情原因关闭），北京国家植物园曹雪芹纪念馆先后两次举办“《红楼梦》中最美汝瓷展”。通过欣赏本次大赛获奖的18件精美作品，更多游客和《红楼梦》读者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尤其是汝瓷烧制技艺传承人的精湛技艺有了直观的认识。通过国之瑰宝汝瓷，国人直观地体验到《红楼梦》描写的精雅生活。复现创作《红楼梦》中“最美汝瓷”，是对自宋代以来典雅敦厚的士大夫生活美学到《红楼梦》中的精雅生活的时代传承和推广。“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我们希望更多人民群众参与品鉴“最美汝瓷”，使用汝窑瓷器，享受传统技艺和优秀传统文化带来的美好生活。
借此机缘，河南省红楼梦研究会在大赛活动期间，和北京曹雪芹学会、北京曹雪芹文化发展基金会、红楼梦精雅生活设计中心一道，与平顶山说唱文化（宝丰）生态保护发展中心合作，设计了红楼文化创意产品，即以凤姐和黛玉为形象的宝丰小米醋——凤姐的醋坛子和黛玉醋坛子口服液包装款。两款文创产品的支持企业，分别是宝丰冯异米醋酿造技艺（省级非遗项目）和应河米醋酿造技艺（市级非遗项目）的保护单位。这两款小米醋品牌均源自宝丰翟集古镇。翟集镇自古就是小米醋生产聚集地。“酒香在宝丰、醋香在翟集”，翟集有厚重的醋文化积淀。
冯异是与贾复同时期的东汉中兴名将。据说，当年他带兵讨伐匈奴，所带家乡士兵不服北方水土，染病者众多。冯异命人急调家乡陈醋万桶，以醋佐餐，治好士兵的疫病，打败匈奴，得胜而归。
古老的应河则孕育了中国民间说唱文化圣地马街，也因马街书会再添美名。
宝丰现有村镇传统小米醋企业156家，基本以传统酿制技艺为主，多为自产自销，部分产品采用线上销售和旅游景区销售，产品营销区域颇受限制，相对国内其他省份名牌醋，影响力较小。包括我们选取的冯异米醋和应河醋业在内的传统翟集米醋企业，有着良好的提升产品品牌效应和扩展产品营销渠道空间。
2021年10月，在国家植物园曹雪芹纪念馆的“《红楼梦》中最美汝瓷展”上，这两款醋坛子出场亮相，为汝瓷展开幕式“站台”。国家植物园园长、北京市文物局局长等都品尝了宝丰小米醋“醋坛子”。我们设计的两款红楼醋坛子，立即产生了品牌效应，全国各地很多学者、专家第一次知道宝丰有这么好的传统小米醋，第一次知道宝丰与《红楼梦》有缘。2022年6月，在河南省红楼梦研究会举办的“2022高考《红楼梦》同题作文大赛”颁奖典礼上，一等奖奖品即“寻找《红楼梦》中最美汝瓷”大赛金奖作品汝窑盘子。“凤姐”醋坛子作为80位与会嘉宾以及获奖者的伴手礼，成为当晚红楼主题晚宴上的热点饮品，当场就有酒店、公司表示愿意代销。同时，我们拟在应河醋业的厂区（也是AAA景区），设计、设置“凤姐”醋坛子的标识。
四、结语：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在宝丰说唱文化保护实验区传统技艺项目的创新性开发与保护利用的探索实践过程中，笔者的体会是需要“两个借力”。
第一，要借力优秀经典文化资源。当今产业的竞争已经进入“文化取胜”的时代。以汝瓷烧制技艺、宝丰米醋酿造技艺为代表的传统技艺类项目蕴含着丰厚的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在生产性保护的前提下，有着广阔的品牌创意和产业开发空间。因此，要把传统技艺项目的文化价值最大化，把项目的特色文化建设转化为内生动力和潜在效益，尤其转化为品牌效应，需要传承人、传承群体，尤其保护区，学会借力优秀经典文化资源的名牌效应，与有着优秀文化创意资源的相关团队合作，借船出海，在创意中为自己代言、为项目做广告。
第二，要自我借力。保护区传统说唱艺术类项目品牌化建设，不仅需要各级政府逐年加大对基层的资金扶持力度，更要充分发挥保护区内传统技艺的资源优势，在获取社会效益的同时继续提高产品的经济效益，使保护传承和创新能力相对偏弱的品牌项目能够在外部借力。我们认为，保护区重点内涵建设的说唱艺术更需要自我借力，不断提升。
马街书会终于在癸卯年（2023）正月恢复线下盛况。全国各地的艺人们云集于此亮艺、亮书，不同地域不同流派的曲艺曲种异彩纷呈。其中，宝丰说唱艺术成果更是丰富多彩。
宝丰说唱艺术与《红楼梦》有着不解之缘。宝丰现存500多个曲目中，言情书类曲目有近90个，其中取材于《红楼梦》的曲目有34个：
《宝玉探病》《宝玉哭灵》《黛玉悲秋》《黛玉赏月》《黛玉葬花》《潇湘馆》《焚稿》《探晴雯》《潇湘夜雨》《晴雯撕扇》《双玉听琴》《赏雪》《填还》《仙逝》《娶钗》《借鹃》《闺训》《凤蝶》《叹月》《余情》《夜宴》《证缘》《露泪缘》《祭晴雯》《杖责宝玉》《宝黛初会》《宝钗扑蝶》《宝钗代绣》《宝玉出家》《鸳鸯剑》《傻姐泄密》《绛珠离魂》《哭别紫鹃》《晴雯补裘》等。
其中，《黛玉赏月》《潇湘夜雨》《晴雯撕扇》等均为河南坠子、大调曲子著名曲段。
因此，宝丰民间艺人可借力优质文化资源《红楼梦》，重新发掘《红楼梦》相关曲目作品，丰富当下民间艺人说唱曲目的内涵，提升说唱艺术的社会价值与文学品质，增加说唱艺术“产品”的文化附加值和市场黏合度。
（作者系河南省非遗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副主任，河南省红楼梦研究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