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粉条 图片来源网络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有这样一句顺口溜在民间广为流传:“红薯干,红薯馍,离开了红薯不能活。” 寥寥数语,却饱含着老辈人对红薯的深深赞誉。红薯作为粮食作物因产量高,在我国长江以北大面积种植,在艰苦的年代发挥过重要作用,让多少人度过了饥荒,保住了性命,是人们的功臣。而它的产业链之一的粉条,至今仍是大家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我是60后,经历过下粉条的岁月。每年麦苗出齐、霜降过后,就该刨红薯、磨红薯粉、晒红薯粉了,等入九气温达到零下时就可以下粉条了。
老家门前有一口老井,井很深,井水甘洌清甜,用来做红薯粉最好不过。井旁支起一口大黑铁锅,将红薯倒进去,打上两桶井水,用一根木棒用力地搅动,翻来覆去,红薯上的泥巴都洗得差不多干净了。然后用手将每颗红薯再洗一遍,干干净净,下出来的粉条没有碜,吃起来才放心。
水井旁是村广场,安有一台红薯粉碎机,洗净的红薯就近磨成了红薯渣。母亲用盆子将最好的红薯渣满满的端回家一盆,掺上萝卜丝,面粉,盐,五香粉,再磕上几个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搅拌均匀,厨房的铁鏊子早已烧热,鏊子上抹油,舀上一勺摊上去,刺啦一声,香气四溢,红薯渣馍烙的色泽金黄,香甜软糯,吃上一个,霎时浑身芬芳。
我家院子的西南角,早已搭好架子。两口大缸,一口用来过滤红薯渣的大罗,哥哥站在架子上,将红薯渣舀进去半罗,再加两盆清水,用一个带有底盘的工具使劲地搅动,使劲地捺,过滤的是淀粉,剩下的是红薯渣,红薯渣用手拍成团,放在墙沿上晒,晒干了储存起来喂猪喂牛。一车红薯渣过滤完,两口大缸也满了,经过一夜的沉淀,第二天撇去上面的浆水,下面半缸都是沉淀好的淀粉,洁白细腻,然后再用清水搅拌,搅成浆状,再用白布四角兜好吊起来控水,经过一夜的凝结,就成了常说的粉疙瘩,粉疙瘩再晒干碎成粉面,就可以下粉条了。说起来简单,要把红薯变成粉面,那是经过一系列复杂而艰辛的劳动的。
冬至过后,天气越来越冷,晚上外面开始结冰,白天气温也在十度左右,正是下粉条的时候。
生产队的场房屋里,一口大杀猪锅,水烧的滚烫,热气笼罩了整个屋子。杀猪锅挨着的是一口二称锅,二称锅挨着的是一口个矮腰粗口大的半截缸,挂粉条大多用的是烟柴做的粉格。一瓢粉下一杆粉条,这都是有经验的人才能做到的。
一张四方矮桌,四条桌腿粗壮结实,桌面用厚厚的木板做成,一个口大底小的大粉盆,倒入半缸粉面,再趁热倒入浆糊,适量热水,二哥和两个大汉围上围腰,卷起袖子,转着圈儿揉面。一边揉面,一边大话短长,海阔天空,三皇五帝,奇闻轶事,笑声、喘气声,不断从冒着热气的场房里飘出。小朋友们使不上劲,就围在火旁锅边,一边听大人侃大山,一边等粉条出锅后吃上一口蒜汁拌粉条的美食。
面揉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开始下粉条。
二哥左手端起粉瓢,左腿登在锅台上,胳膊肘放在左腿上,供面的师傅揪起一团面放入瓢中,二哥右手握着一块专用的小木块,在粉瓢的边上就着粉盆轻轻锤两下,看看粗细合适,便正式下锅。只听咚咚的锤瓢声,那粉丝从九孔粉瓢里漏出,粗细均匀,这边入锅,沸水一滚,那边滚熟的粉条就自动飘起,二师傅用长长的筷子将粉条捞起,放入二称锅的凉水中过滤,去掉粘性,三师傅在半截缸里用手将粉条盘起,穿入烟柴杆中,再由人接过来,送入隔壁屋中,隔壁屋中早已用檩条做好架子,下好的粉条都棚在架子上控干水分。
一瓢瓢,一杆杆,汗水伴着咚咚的有节奏的锤瓢声,粉条的热气散发着香味。此时此刻,这里就成了整个村子的焦点。
一盆面,两盆面,三盆面,一个下午的面下完了,隔壁屋的架子上也架满了粉条。
晚上气温越来越低,开始结冰。控干水分的粉条一杆一杆架到场院里的架子上,再一瓢一瓢的往上泼水,使粉条结冰,结的冰像一块铁板一样结实,这叫冻粉条。
第二天早上,农人们起的老早,将冻了一夜的粉条用架子车拉到后河,放入河中,流动的河水很快将冻好的粉条解冻了。
沿村大路两旁的杨树上,早已扯好绳子,绳子上一米间隔套着两个绳圈,解冻了的粉条从河水里捞出,带着水拉回来,再一杆一杆的穿到绳圈里,一杆一杆的粉条,一字排开,一路两行,在冬日的阳光下成了农村一道靓丽的风景。
傍晚,粉条大多已经晒干了,人们开始打包往家运,有几格不太干的,明天再晒。地上掉的碎粉条也一根不剩地捡起,装在蛇皮袋子里自己吃,直到此时整个下粉条的过程才算完美地干完了。
春节临近,是卖粉条的旺季,人们早早装满一架子车粉条拉到集市,或走乡串村,或沿街叫卖,换些钞票,买些年货和猪肉,晚上炖一锅猪肉粉条,全家人围着火炉,吃着,说着,享受着劳动带来的幸福快乐的时光。
现在,粉条已经走进了千家万户的厨房与餐桌。蒸包子,拌凉菜,酸辣粉,揽锅菜,都离不开粉条。大酒店也将粉条做成了各具特色的招牌菜,人们在享受美味的同时,可曾想起了这一碗粉条制作的艰难过程?!
节约每一粒粮食,珍惜每一份劳动果实,我们应当将这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传承下去。记住乡愁,关注三农。农村是我们的老家,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魂。 (徐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