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父城·故事总第4733期 >2025-02-18编印

一对友谊村 两枚活化石
刊发日期:2025-02-18 作者:□ 朱硕民 文/张天然 图  语音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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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店与石洼分别隶属两个不同的乡镇(街道)的行政村,中间还隔了另外一个乡镇周庄镇,相距十几公里,然而,深情厚谊历经了三百多年,两个村群众就像一家人一样来往走动,即使在外地相遇,也要相互帮助排忧解难;如果两村相交发生了矛盾,弄清了对方身份,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让人称道的是,两村之间竟然不通婚,说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并执行至今,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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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喧天迎“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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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观看戏曲节目

  人们常说,酒是陈年的香,情是长久的浓。一个甲子的人生阅历也告诉我,友谊是需要时间检验的,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

  个人的友谊是这样,集体的友谊也是如此,尤其是经过几个世纪的考验依然能够历久弥新,充满活力,更能显示其珍贵和价值。地处中原大地宝丰县的闹店镇闹店村和文峰街道石洼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样板。

  过年的时候,闹店的亲人正月初六要回来的消息,就已经在石洼村传开了,不论是年夜饭的餐桌上,还是大年初一丰盛的午饭,很多人家边吃饭边议论的就是这个事儿,议论最多的是怎样接待才能热情周到。及至破五,急不可耐的人们就开始洒扫庭除,把过年刚打扫过的家里又整理一遍,家家户户窗明几净,院里院外都收拾得规规整整,像办喜事一样。

  我祖籍石洼,现生活在他乡。接到村里让我回去的电话,是在初四的晚上,听到是为了迎接闹店的亲人,我当即就答应了。第二天下午,在拥挤的高速公路上慢悠悠跑了四个多小时,傍晚时分才回到了石洼村。

  说来惭愧,由于常年在外工作,几十年来我还没正式参加过这种活动。但我从小到大无数次听老人们说起过,几百年来,两个村互动得非常多,即使是在“文革”时期也没有停止过,两个村隔几年都会互相邀请“回来看看”。这种“回来看看”,在两个村实际上已经约定俗成,一代又一代延续了几百年。我最早经历过的一次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记得那年春节村里起会唱大戏,专门派人去闹点请亲人们回来看戏,记得那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景象。

  今年正月初六还是立春的日子,鲜红的太阳一大早就高悬天空,金色的阳光把村子装扮成了暖暖的色调。住在临大街的村民们,大门前都摆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水果、香烟和几种点心,不少人家还买了鞭炮,处处显示出主人的热情。

  八点刚过,人们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向村东的村委会。有的步行,有的骑电动车,远一点的开车过来;大多数是从村里出来的,也有从县城回来的,还有从平顶山市区起大早赶回来的。在村里当干部的本家侄子告诉我,街道办也非常重视,党政一把手都来了。我听了心里很是欢喜,这是好兆头,只要领导重视了,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到了九点多一点的时候,不知是谁激动地大喊了一声“车队来了”,欢迎的人们立刻在道路两边列队,仪仗队开始高奏迎宾曲,有小伙子点燃了躺在地上的长长的鞭炮。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过,闹店的车队就开了过来,迎亲的人们疾步走上前去,一句句“回来了”“过年好”,让人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和温暖;一双双紧握在一起的大手,见证了两个古老村庄连绵不断地友谊。就连世风日下的年代,也把这种纯洁的纯粹的友谊,衬托得更加难能可贵,不由使人可敬可叹。

  很快,简单的欢迎仪式结束了,两个青年手擎着大红横幅在前面开道,上面写的是“闹店石洼一家亲”,仪仗队紧随其后演奏着欢快的乐曲,整个队伍缓缓步行回家。穿过铁路涵洞走进村庄,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洁的街道,两旁站立着村里的男女老少,俨然就是夹道欢迎的阵仗。在这样的人群中,有穿着新衣的耄耋老人,有穿着时尚回家过年的大学生和打工仔,还有穿着花花绿绿的小孩子们。一路看过去,人们的脸上都荡漾着春天般的笑容,从嘴里说出来的都是暖人肺腑的话语。

  等候在大门口的人们看到闹店的亲人走过来,马上会燃放一挂准备好的鞭炮,嘴里说着“回来了”,两手捧起摆在小桌子上的糖果、水果就往手里塞。这种镜头,我以前在老电影上看到过,那是老百姓欢送打了胜仗的八路军和解放军;这种镜头,我以前在电视上也看到过,那是老百姓欢送抗洪救灾的亲人解放军。今天,就在闹店的亲人回来的日子里,我又在生我养我的故乡看到了如此感人的一幕。在那走走停停的一个多小时里,那种久违的乡情亲情,一下子又在我的心里绽放开来,好像又回到了遥远的少年时代。 

  闹店与石洼分别隶属两个不同的乡镇(街道),中间还隔了另外一个乡镇周庄镇,相距十几公里,两个村怎么会有如此的深情厚谊?记得小时候常听村上的老人们讲,两个村的友谊源自明代的“祈雨”。

  石洼村西十里有个背影寺,据说寺里的神仙非常灵验,闹店村一遇旱灾就去求神祈雨,三天内必有大雨而至。闹店村群众带铜器社去背影寺“祈雨”,来往经过石洼村,返回途中要在石洼“歇脚”一宿。石洼村群众虽然生活清贫,还是拿出最好的食物热情款待。次日村民们又扛镲负鼓,把他们送至村东十里开外的凤凰岭。石洼村群众带铜器社祈雨,是到郏县境内堂街村的龙王庙,而闹店村又是必经之地。石洼村民祈雨返回途经闹店村的时候,闹店村民也是杀猪宰羊热情款待。祈雨队伍临行,闹店村民亦同样扛镲负鼓送至村西十里开外的凤凰岭。这让我想起了李白《赠汪伦》中的豪迈诗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自祈雨结缘后,两村友谊不断升温,不仅在祈雨时相互支持,共同祈愿风调雨顺,还从集体活动发展到了个人往来。这种亲善友好的情谊逐渐深厚,无论石洼人到闹店,或闹店人到石洼,只要知道是对方的人,不问姓名都先问候:“回来了!”“到家啦!”然后拉到家里管饭;遇到困难,还要帮助解决。这么多年,就像一家人一样来往走动,即使在外地相遇,也要相互帮助排忧解难;如果两村相交发生了矛盾,弄清了对方身份,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让人称道的是,由于是一家人,两村之间竟然不通婚,说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并执行至今。

  农村实行大包干的那一年,邻居广哥给我说他经历过的一件事:民国时期,县里在石洼设立了一座国家粮库。一次,闹店村民去交公粮,行至半路,天上突然下起大雨,装粮食的口袋被淋湿,中午到了石洼也不敢进粮库,怕交不上,就敲路边一户人家的大门,说是借几个口袋使一会儿。这家人一听说是闹店的,先给客人盛饭吃,自己却放下碗筷出去找人。过一会儿回来说:“公粮给你缴上了。”

  新中国成立后,这种感人的事例不胜枚举,我听说的也更多,因为很多人经历过。因此,那天中午的饭桌上,听不到喝喜酒的划拳声,也没有宴席上常见的高谈阔论,两个村的人们聊天叙旧中说得最多的,还是他们自己经历过的或是父辈们经历过的那些幸福往事。这里仅举两例:

  1958年修宝鲁公路时,县里分配闹店村的民工住在石洼村,石洼的干部得到消息非常高兴,第一时间动员社员们腾出空房,等闹店的民工一到,就能住进打扫好的房屋。为了让亲人们吃好饭,大队还派一名干部帮闹店管理民工伙食。一天,听说民工的伙食接不住,社员们自发地送面粉、送玉米糁。

  1965年挖昭平台北干渠,闹店村的营部扎在石洼村西南的马渡寨。一天,管理员到小店粮所买面粉,眼看快11点了还没排上号,急得唉声叹气:“这可咋办,晌午几百号人还等着吃饭呢!”石洼村也在为工地买面的社员听说后,就把买好的面粉直接送到闹店营部,解了燃眉之急。闹店民工在施工中得知石洼建学校缺少石头,就组织60多辆牛车和30多辆架子车,趁夜深人静,牛摘铃铛,人禁喧哗,偷偷将自己挖渠开出的石头拉到石洼的建校工地。

  在欢迎的人群中,我还碰到了年近八旬的杨康焕,让我惊喜不已。她当过多年村干部,参与得多知道得多。说起两个村的友谊,她笑意盈盈,说起这些具体的事例,她如数家珍,并说太多了,一天也说不完。

  我也觉得一天时间不够用,因为两个村的友谊源远流长,经过几百年的代代传承,已经自发形成一种传统民俗。你想,这里边得发生多少故事呀。

  令人欣慰的是,在活动临近结束的时候,两个村的党支部书记分别表示,要携手同心,与时俱进,把先辈留下的好传统继续发扬光大。我相信两位掌门人的话,因为两个村分别有三千八百多口人,加起来就是七八千人,人多力量大。其实,两个村的友谊早就像种子一样,种在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心上,准确地说,应该是早已生根发芽。

  欢迎仪式结束后,两村干群共同观看由郑州市豫剧团带来的戏曲节目,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令人难忘的一天(如图)。

  有时候我就在想,石洼和闹店数百年的友谊,不仅仅是这两个村自己的事儿,而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生动实践,是珍贵的历史活化石。建设社会主义和美乡村,除了追求农民生活的富足、物质条件的改善,也不能缺少生生不息的文化传承。闹店村和石洼村的友谊,就是乡村文化建设方面的一个难得的范本,引人深思。   (朱硕民 文/张天然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