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文艺·副刊总第4761期 >2025-03-31编印

今年春节,我家没贴春联
刊发日期:2025-03-31 作者:  语音阅读:

  “爸爸,我家今年贴啥春联呢?”

  “今年我家不贴春联。因为你奶奶去世了,我们家连续三年都不贴春联;如果贴,就要贴用绿色纸写的春联。”

  “那为什么呀?”

  “纪念老人的。这是我们的风俗。”

  家乡的这个风俗从什么时代开始的、为什么要这样,我没有做过考证。但是这个古老的风俗我是遵循的,怀念老母亲的泪是有的。

  半年前,老母亲溘然长逝。半年多来,母亲的音容笑貌不时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20世纪三十年代,母亲出生在一个较为宽绰的中农家庭。与千千万万个农村老人一样,母亲的一生带着时代的印记——勤劳、节俭、善良,还有些唠叨。她没有上过学,却重视教育。小时候,她经常给我们讲有关学习的故事。

  记得母亲说,她们村中有一户人家清末出过一个秀才,秀才过年写春联、帮助乡亲们料理红白事,一家几代都受人尊敬。我问秀才长得啥样子。母亲说:“啥样?都是人,当然是人样儿了。”弄得我呵呵地笑了。

  还说一户人家省吃俭用,供给儿子上学。儿子上学每天要经过自家的麦田,老子问儿子自家的麦子长得怎么样,儿子竟然回答不上来。气得老子拿起笤帚疙瘩打儿子。儿子委屈地说:“天天走着路背书,哪有闲空看麦子长得是啥样?”老子这才原谅了儿子。新中国成立后,这个孩子长大成人,成了一名大夫。

  我上小学时写作业,有一次母亲凑过去看了看,说:“这是‘春’字儿吧?”我说:“是的。你不是没有上过学吗?”母亲说:“才解放时,俺们上过‘识字班’(扫盲班)。”她还说,由于女孩子们得在家纺花织布,失去了上学的机会。

  我能清晰地记事时已是20世纪八十年代,已经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田地承包到户,各家种各家的。如果农忙,小孩子们都要干活儿的。而我一旦说写作业,母亲就“恩准”我,不让我干活。

  对小孩子们来说,那时候的农活提起来都犯怵。割麦用镰,大人们每次排三五行,小孩子们根据年龄大小,排的有一行的、有两行的,就这也往往被落在后面,弄不好镰刀还会割伤手。

  给玉米苗施肥时,先用锄头在一棵棵玉米苗根部挖个小坑儿,再用小汤勺或者铲锅刀搲些碳酸氢铵放在小坑儿里,然后再用锄把小坑儿覆盖住。小孩子大多干的是丢放碳酸氢铵的活儿。碳酸氢铵呛人眼鼻的滋味、玉米地里的滚滚热浪凑成了别样的交响曲。

  我上初中了,学校离家有五六华里。学校没有住宿条件,没有早自习,没有晚自习,更没有午自习。每天来来回回都是步行。我十分固执,坚持每天早上7点前去上学。那时候的农村没有卖早餐的,母亲就在5点多钟起床做饭。春秋天尚可,冬天的凌晨5点钟,天还没大亮,天寒地冻,母亲坚持早起做饭,唯恐耽搁了我上学。有一年冬天,母亲疏忽了自己手的保养,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她舍不得买防冻的护肤品,便从楝树上够些楝子用水泡泡,然后在手上揉搓,过了几天,好了许多。

  前年的秋冬之交,老母亲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出院时,主治医生说:“你们家老太太恐怕熬不过春节。”好在经过精心的护理,老母亲熬到了盛夏。在最后的一个月里,老母亲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想说,似乎默默地在与死神商量着什么。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半年多过去了,迎来了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我的泪又流了下来。(郭敬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