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来临的时候,我们总是无限感怀。国民阅读率、纸质书的命运、书香社会的建立等,会再次成为读书界、书评界,乃至广大读者热议的话题。对于深爱阅读的人来说,除了关心这些读书的文化话题外,或许会更加关注和思考在这个阅读碎片化、速读化流行的时代,我们该怎样追寻和坚守阅读文化的本质精神。
今天,我们正处在这样一个碎片化阅读的时代。我们的大脑被训练得像数据处理器一样阅读——快速扫描、迅速提取,即刻判断信息是否有用。我们习惯了在电子屏幕上跳跃式阅读,习惯了用几分钟判断一本书的价值,习惯了用“干货”多少来衡量阅读的意义。这种实用主义的阅读,已经使我们失去了更为珍贵的阅读的文化品质——“读书精神”。
我们所说的“读书精神”,绝非简单的知识积累或功利性的学习,而是一种近乎修行的人生态度。中国古代文人讲究“焚香默坐,消遣世虑”,西方学者推崇缓慢而深入的阅读,二者殊途同归,都是指向一种专注、沉浸、思辨性的阅读状态。北宋大儒朱熹谈读书法时曾说:“读书须是仔细,逐句逐字,要见着落。”这种近乎固执的认真态度,在当今这个追求“五分钟读懂一本书”的时代显得尤为珍贵。
读书精神,是一种对书籍文化敬畏的态度。古人读书前要净手焚香,这是一种对知识尊重的态度。明代藏书家范钦建造天一阁,不只为收藏书籍,更为创造一处与书对话的精神文化空间。相比之下,我们今天拥有海量的电子书籍,但却常让它们在设备中蒙尘;我们可轻易下载整座图书馆的知识内容,却很少真正打开一本书深入阅读。对书籍敬畏感的丧失,使我们的阅读沦为一种消费行为,而非心灵活动。
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在《思想录》中写道:“人类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而真正的思考需要时间,需要反复咀嚼,需要与文本进行深度对话。德国哲学家本雅明在《打开我的图书馆》中描述的那种与书籍建立的亲密关系——了解每一本书的位置、记得购买时的情景、熟悉书页间的批注……正是慢读思考的生动体现。而今,当我们用荧光笔在电子书上机械地划“重点”,却不再有耐心写下自己的感悟,这使我们失去的不只是写读书笔记的习惯,更是思考的能力。
读书精神的另一支柱,是持之以恒的精神专注力。普鲁斯特七卷本的《追忆似水年华》、乔伊斯晦涩难懂的《尤利西斯》……这些世界文学巨著需要有极大的耐心和毅力才能读完,这考验的不只是我们的阅读理解能力,更是专注与坚持、品质与精神。美国作家尼科尔森·贝克在《窗扉》一书中用整整一章描写了自己观看窗外雨滴的经历,这种极致的专注力在当今碎片化阅读环境中已成为一种稀缺品。当我们平均每几分钟就要查看一次手机时,“连续几个小时沉浸在一本书里”已变成一种十分困难的事情。
读书精神的本质,实际上是一种抵抗——抵抗浮躁的时代文化风气,抵抗功利的阅读观念,抵抗浅薄的思想倾向,抵抗物质主义的诱惑。荷兰哲学家斯宾诺莎以磨镜片为生,却在那份安静的手工劳动中孕育出改变哲学史的思考。我们或许无法完全脱离这个快节奏的时代,但完全可以在个人阅读精神空间中保留一片“慢阅读”的绿洲。在那里,我们不是信息的消费者,而是思想的耕耘者;不是内容的扫描者,而是智慧的追寻者。
我们寻求一种读书精神,不只是在寻找一种阅读方法,更是在寻找一种自我存在的方式。在这个注意力成为稀缺资源的时代,能够专注地读完一本大部头难懂的书,或许可以说是最叛逆也最珍贵的文化实践。拥有读书精神,已不仅关乎我们个人修养的提升,而且关乎一个民族思维品质的维系。让我们放慢脚步,重新学习如何真正地阅读——不是为了占有知识,而是为了与伟大的思想对话;不是为了立即应用,而是为了培育心灵的深度……
( 袁跃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