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至携着一身寒气如约而至。《恪遵宪度抄本》有言:“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这一天,白昼最短、夜长至极,此后阳气渐升,天地间酝酿着新生的力量,既是节气的节点,更是岁时的盛典。
冬至一到,“数九”寒天正式拉开序幕。老辈人说“冬至数九,冷在三九”,故乡的《九九歌》至今萦绕耳畔:“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儿时冬天格外寒冷,数九伊始便把小手揣进母亲缝的棉兜,缩在屋檐下避寒。三九四九时,河面结了厚冰,小伙伴们溜到冰上滑冰车、抽陀螺,欢笑声驱散了严寒。
“冬至大如年”,这句老话在北方流传千百年。《东京梦华录》记载:“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可见古人对冬至的重视。在故乡,冬至的仪式感从祭祖开始。清晨,父亲带我去祠堂,摆上热气腾腾的饺子、喷香的腊肉、醇厚的米酒,点燃香烛叩拜先祖,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人安康。祠堂里香烟袅袅,长辈讲述先祖故事,悄悄传递家风祖训。
北方冬至,饺子是不可或缺的美食。俗话说“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这一习俗源于医圣张仲景。寒冬时节,张仲景施“祛寒娇耳汤”救治百姓,后人便在冬至包饺子纪念。儿时冬至,母亲天不亮就起床和面、调馅、擀皮。白菜猪肉馅是标配,白菜切碎挤干水分,与猪肉末拌匀,加葱姜、香油、盐调味,鲜香扑鼻。我总凑在一旁学擀皮,却总擀得厚薄不均,母亲从不责怪,反而笑着把我的“作品”包成一个个精致的小饺子。
饺子下锅后,沸水将其煮得鼓鼓囊囊,不一会儿便浮上水面,等晶莹剔透时,饺子就煮熟了,母亲捞起一碗递到我手里:“快吃,吃了饺子不冻耳朵。”我咬开小口,热气裹挟着鲜汁肉香扑面而来。一家人围坐桌旁,吃饺子聊家常,窗外寒风呼啸,屋内暖意融融。父亲说,饺子形如“娇耳”,冬至吃饺子,是对健康的期盼,更是对团圆的向往。
长大后离家求学、工作,冬至的仪式感渐渐淡了。有时在外地,只能买速冻饺子应付,却总吃不出儿时味道。去年冬至,我带着妻儿回故乡,母亲早已备好食材,妻子跟着学包饺子,女儿在一旁好奇地捏面团搓小球。看着这温馨场景,我忽然明白,“冬至大如年”的意义,不在于丰盛的饭菜,而在于家人团聚,在于代代相传的习俗,在于藏在岁月里的牵挂与温暖。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冬至过后,阳气渐升,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窗外雪还在飘落,屋内饺子冒着热气,家人的欢声笑语回荡耳畔。这冬至的暖,驱散了寒冬的冷;这团圆的甜,慰藉了漂泊的心。正如老辈人所说,冬至是岁末的总结,也是新年的开端。 ( 聂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