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文艺·副刊总第4359期 >2023-07-10编印

牛 叔
刊发日期:2023-07-10 作者:  语音阅读:

  他小名叫“牛”,我就喊他牛叔。他会玩“把戏”,也就是表演魔术。小时候,他在我的心目中是个神秘人物。那时候,每当街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我就知道是牛叔玩“把戏”了。

  一到大街上,老槐树底下已经密密层层地围一圈人了。我人小个矮,踮起脚尖也看不见,急得想哭,于是就捏扁头似地往人群里钻。正挤得难受,忽然人丛里伸过来两只大手,猛地把我举到人群的头顶上,然后轻轻地把我放进圈子里。我望着牛叔嘻嘻笑,牛叔就用锣棰敲敲我的脑瓜儿说:“别捣蛋,好好看吧!”

  一阵锣鼓敲过之后,牛叔向乡亲们抱抱拳,高声说道:“父老爷们,‘把戏’人人会玩,各有巧妙。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玩得好了,你们就叫个好;玩得不好,只当是逗你们哈哈一笑!打鼓敲锣玩一套,请看仔细了。”

  锣鼓声又响起,牛叔抖开一条黑披风,连喊三声“变!变!变!”我的眼睛直盯着那条抖动着的黑披风,心想那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可是黑披风一下子翻了过来,什么秘密也没有。正疑惑着,黑披风猛地翻了过去,牛叔倒地打一个滚儿。站起来时,手里颤巍巍地端着一碗水,水里游动着一条红色的小鲤鱼,锣鼓声戛然而止,众人齐声叫好!

  牛叔为什么一转眼,就变出了一条小鲤鱼呢?那时在我心里充满疑惑!

  牛叔会变的花样确实多。他手往空中一抓,摊开手掌,就变出一枚又大又圆的鸡蛋;你分明眼睁睁看着他把一颗琉璃球倒扣进碗里了,可你掀开碗看看,什么也没有。忽然他用手往后脑勺上一摸,就把那颗琉璃球摸出来了;他一拍手,又变出一只小白鸽。

  这一套魔法真把我那颗小小的心迷住了。一有空就往牛叔家跑,牛叔就逗我:“是拜师吗?”我的心思被牛叔猜透了,脸倏地一热,就央求牛叔教我玩“把戏”。

  “好!”,牛叔答应得很爽快,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个细瓷碗,“叔教你一套”。他把茶碗放在他的手掌上,任怎么摇晃也掉不下来。我好奇地摸摸碗底,又掰开牛叔的手检查,始终没发现有什么秘密。

  牛叔哈哈大笑,就手把手地教我。其实道理很简单,只要把碗底里的空气挤压出去,碗就吸在手掌上了。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很快就学会了。然而我并不满足,又问牛叔:“那小红鲤鱼是怎么变出来的呢?小白鸽是怎么变出来的呢?鸡蛋是怎么变出来的呢?”牛叔含笑不答,莫测高深。

  我上中学那年秋天,有一次牛叔在村子里玩了一场“把戏”,之后又挑起“把戏”箱子要到邻村去玩。我追着牛叔出了村子,牛叔撵我回去,我说没看够,牛叔就笑了。去邻村的路上,要穿过一片很大的高粱地。在高粱地边上,牛叔吩咐我等着,就独自钻进了高粱棵里。我左等右等不见他出来,就去找他。高粱很密,肥大的绿叶子从脸上划过,又痒又疼。寻寻觅觅,忽见一片高粱晃动,透过高粱的缝隙,我看见了牛叔。

  牛叔的“把戏”箱子已打开了,正往腰里掖藏着什么。啊,我忽然明白了,愣在高粱地里呆若木鸡。心里那个神秘的东西被打碎了,幻灭感和受骗感一齐涌上心头。

  牛叔挑着箱子出了高粱地。我们一照面,他就说,咱走吧,冲我笑笑。我说不去了,也想冲他笑笑,但没笑出来。

  牛叔独自走了,身影渐渐淡远。怅然返回,我蓦地发现高粱开始红了,正在渐渐地成熟着。  (作者:王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