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上世纪70年代初期,打我有记忆的时候,夏收和秋收之后都要到公社粮管所交“公粮”,夏收主要交麦子,秋收主要交玉米和黄豆。
所谓“公粮”就是农业税的俗称,农业税是指国家对一切从事农业生产、有农业收入的单位和个人征收的一种税。据史料记载,农业税始于春秋时期鲁国的“初税亩”,到汉初形成制度。这一古老的税种,已延续了2600年的历史。新中国成立后,即1958年6月3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96次会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税条例》,2005年12月29日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19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废止《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税条例》的决定”,自此农民朋友不再交“公粮”。
在大集体时,一年要上交两次“公粮”。那时交“公粮”场面特别壮观,一个大队几个乃至十几个生产队的牛车或驴马车组成的车队,车上载着装满玉米或麦子的麻袋,在生产队长的带领下,车轮碾着大地的肌肤,卷起的尘土如雾,牛把儿们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热热闹闹地向几里外的公社进发。
随着改革开放,土地实行承包责任制后,交公粮也就成了每户农家每年的一件大事。交“公粮”的多少按家里承包土地的多少测算。庄稼收割后不久,大队里就开始动员村民交爱国粮,先是在大队部在大喇叭里广播宣传,让大家准备好粮食,生产队会计或队长会挨家挨户催交“公粮”,对个别难缠户还要做思想工作:交“公粮”是一种义务,自觉交粮光荣,不能因为个别几家不及时上交“公粮”影响整个大队交粮任务。
那时装粮用的都是麻袋、帆布口袋(那个时候还没有尼龙袋子),运输粮食大多是牛车、人力架子车。公社粮所的公职人员各有分工,负责核实粮食等级的,负责过磅的,负责开票的等等。村民们也都自觉按照自己先后顺序一字排队等候,秩序井然。交粮的时候也甚是热闹,粮所里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为粮食等级讨价还价的、赶车吆喝的、讨论种植经验的、联络感情的,说笑和嘈杂声不绝于耳。
每年交公粮,父亲都会带上我,我坐在装有粮食的牛车上,父亲赶着牛随车步行。最早的记忆中,自行车极少,能坐会儿牛车对小孩来说是超开心的一件事,不亚于现在的奔驰宝马。
粮食需要过秤。粮所里有一个大磅秤,磅秤主要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秤砣和带有刻度的标尺和游砣组成。秤砣,就是一个个大小厚薄不一的圆铁饼,每个圆饼上有个缺口,平时不用的时候,秤砣的缺口处卡在大秤最上面一个横档的地方,防止秤砣滚丢。秤砣上按照大小规格写着50KG到5KG不等的字样。在过秤时,负责秤粮食的人会根据粮食重量对游砣在标尺上滑动。标尺就像杠杆一样可在一个小范围内摆动,摆动的幅度被一个矩形小框框着,标尺慢慢停留在框内的中间,再看游砣在标尺上的位置确定重量。磅秤不会像杠秤一样上挑挑着眼睛,或下坠砸着脚面。
粮食准备过秤时,验收粮食的人会用一根长长的带尖的空心的金属杆杵进麻袋里,铁杵拔出来的时候就会带出来一杵粮食,铁杵很长,几乎可以横跨整个麻袋,这种检测方法也算公平。主要看粮食的质量,看麻袋中间有没有藏劣质粮食,杂物或麦皮多不多、有没有瘪的、干不干、有没有发霉变质,是不是旧粮。收粮的人通常会把粮食放嘴里嚼一嚼,合格的就开个条子给你,不合格的不是要求返晒,就是让重新扬场,把粮食里的杂物整理干净。拿到合格条的人悬着的心才落了地,拿着围在脖子的毛巾擦擦汗,一脸的欢笑,挨着号开始过磅。不合格的人会沮丧着脸,按照验收员的要求,或去晾晒,或去扬场。当时这个粮食质量好坏和质检员的心情好坏也是有一定关系的,他说你的粮食合格就合格,他说不合格,你的粮食再好,也不能交。运气好拉到一边去继续晾晒,然后除杂以后再来验收。运气不好,只能拉回去,收拾好后再来交。
粮食过磅后,需要自己扛到指定的粮仓里,粮仓很高,有时需要踩着梯子上去,这是很考验人的力气的。倒完粮食,凭空袋子到收粮处取过磅单。人们顾不上擦汗,陪尽了笑脸,小心翼翼地从过磅员手里取过自己交粮的票据。此时,交“公粮”的任务才算是彻底完成。
新时代的农民,早已脱离牛拉人刨耕种时代,收割全是机械化,早已不再上交“公粮”,交“公粮”这个词,只能留在我们一代人的记忆之中。 (作者:乔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