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手工芝麻糖,是腊冬时节的味蕾约定,以其独特的观感和口感成为孩童时期不可多得的解馋零嘴。入口酥脆,脆得那么小心翼翼,轻轻一咬,它就在齿间细细碎碎蹦开,漫出浓郁的芝麻香。久违的儿时芝麻糖味道,就从这一口唤起。
人生就是这样,往往由于某个吃食、某次场景或某句会话,记忆的闸门猝不及防地打开,让你心声无限感慨和遐想,自然也就美不胜收。
小时候家里穷,勉强吃饱饭,更没有糖果之类的零食可吃,但每年腊月二十三,咱乡村称芝麻糖为“灶糖”,祭灶用得上的必需品,母亲还是肯买的。目的是让灶爷、灶奶吃后粘上嘴,上天后没法在玉皇大帝面前说坏话。到吃晚饭时,母亲虔诚地把芝麻糖向上举三举,说声:“灶爷、灶奶都吃吧。要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然后,就分给我们姊妹吃了。因此,我自认为祭灶比过年更有盼头。
芝麻糖裹着通身的芝麻,笔挺挺,甜丝丝,脆生生,母亲每次只买一小袋儿,里面装八根或十根,手指粗细,长不盈尺。我最喜欢芝麻糖袋底部的碎渣渣,里面落了很多芝麻粒。芝麻是炒熟的,一嚼满口生香,再加上一点糖渣的甜,舍不得一次咽下。
芝麻糖酥脆,拿的时候,稍不小心不但芝麻哗哗地往下掉,杆也会断成几截。我让弟弟妹妹先把整根的挑走,自己吃半截的,芝麻糖袋儿顺便留下。吃的时候,干脆直接隔着塑料袋把已经碎掉的捏得更碎,一点儿一点儿地舔着吃,慢慢咀嚼享受芝麻的香味。
腊月二十三祭灶过后,母亲赶集买年货,偶尔也会给我们带回一些碎芝麻糖渣来。那是商贩卖剩下的货底,处理价比较实惠。
最值得庆幸的是里面芝麻比较多,我们姊妹几个开心地直接用手抓着吃,嘴巴周围、鼻子尖上沾的都是芝麻粒,个个像小花猫一样。有些糖渣已经半融化,吃过后手指头往往粘在一起,使劲才能分开,觉得蛮有趣的,于是“分开——再粘上——再分——”当做游戏玩一阵儿,嘻嘻哈哈笑一阵儿……
芝麻糖的童年回忆,还有来自“打芝麻糖”的乐趣。冬季萧瑟的街道上,在学校门口,抑或在某个十字路口、在红火热闹的某次庙会上,推着自行车的小贩,在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一个木质盒子,里面装满各式麻糖,在手提把手的中间设置一个木质类似表的圆盘,以数字标识,另一侧则用钢针,用皮筋把钢针射出,付费射中哪个数字就可以得到几根芝麻糖,“光杆”麻糖居多,带芝麻的其次,实心灌白糖的则最好,也最难射中。
在我心里,依然保持着童年关于芝麻糖的种种记忆。那胖胖粗粗的模样,那酥脆可口的香味,还有小贩清脆洪亮的叫卖声,这一切的记忆,都因为芝麻糖的持续存在而变得温暖和鲜明。不管世事如何变换,我只希望儿时最爱的小吃能保留传承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现在长大了,每每看到大街上卖芝麻糖,总是忍不住要多瞥两眼,看到的是甜甜的幸福,感受到的是内心的充盈。有时买来一袋,顾不得身体是否吃得消,狠心吃下几根,心满意足,酥脆的声音,香甜的味道,回忆一下拉回童年,拉回故乡,也拉回如烟往事。
如今,超市里一年四季都有芝麻糖卖,想吃的时候就随时可以买来吃,但每每想起儿时过小年吃芝麻糖的情景,那种又酥又脆的香甜滋味总能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那浑身散发着甜味的芝麻糖,有浑身沾满白芝麻、炒芝麻的,中空酥脆,吃起来自然甜中带着几分香,咬进嘴里,用牙轻轻一碰,瞬间“支离破碎”,甜味醇厚,香味袅袅,化在嘴里,甜进心房。还有“光杆”的麻糖,是没有沾芝麻的一种,也是最接近原初的麻糖模样,细细短短,苗条、玲珑,是麻糖里的个性派、淑女范儿,最大的不同是吃进嘴里透着一股清新脱俗的麦芽香,不腻、不腥;还有一种则是实心麻糖,粗笨的外在,中间还灌满一肚子的白糖,绝对称得上“腹有诗书”了,满满的干货,带你领略冬天里的盛开在舌尖上的“芳华”。
又到了家家户户置办年货的时候,可以说,一根芝麻糖吃在口中,甜在心里,吃出的远远不止是美食糕点带来的味蕾满足感,更多是全家对团圆及美好生活的希冀,这种味道是与故土、家风等情怀融在一起的家的味道,是那种字里行间的年味儿。 (作者:张军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