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文艺·副刊
楝树是老家常见的树种，属楝科植物，落叶乔木，其果实成熟后呈浅黄色，肉质松软有黏性，具有行气止痛、杀虫的功效，但不能食用。
深秋时节，楝树叶子落尽，光秃秃的枝头便缀满浅黄色的楝子，一颗颗一簇簇。风一起，楝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每到这时，奶奶的身影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奶奶将一颗颗饱满的楝子捡起来，装进洗净的玻璃瓶里存放。
小时候的冬天格外寒冷，但孩子们也不缺少属于自己的欢乐，打雪仗、溜冰面、吃冰凌，手经常会被冻伤裂开口子，有时疼的呲牙咧嘴。隔三岔五，奶奶就抓一把棟子丢进搪瓷盆，再兑上刚从灶上提来的热水，“哗啦”一声，水汽裹着楝子的涩香就飘满屋子。喊我洗手的时候，奶奶总先把我的棉袄袖子往上卷两圈，然后一只手攥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撩着温水往我手上洒，洒几下就停住，掌心贴贴我的手背。等水温刚好，就让我把双手泡进水里，轻轻揉我冻裂的手背。奶奶的手有些粗糙，老茧蹭着皮肤有点磨。水凉了一点，再从暖水瓶里兑些热水，反复几回，裂口就不那么疼了，手掌皮肤滋润了许多，身上还多了些淡淡的木叶清香。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香皂还是稀罕物，能用上便宜的“洋胰子”已经算是殷实的家庭了。人们更愿意用不花钱的楝子水洗手、楝子肉抹手，它是那年代农村最实用的冬天护手妙方。
后来，我到城市里生活，见过了多种的护手用品，挤出来，有甜甜的花香、清润的果香。有一年冬天，我特意从老家带了半罐楝子回来，学着奶奶的样子用热水泡手、抹手。水还是温的，楝子的涩香也没散，可怎么也找不回小时候那种暖到心口的感觉，连手上那点淡淡的涩味，都比记忆里浅淡了好些。
如今，老家的楝树依然在广袤的大地上开花结果，可是奶奶已经离开了我们很多年。每年秋深，楝子依旧落得满地都是，像是撒了一地的小金豆。前几天，我回到老家，在楝树下一颗一颗地捡，指尖碰到它们微凉的外壳，心里忽然明白，生活里最珍贵的，从来不在精致的瓶瓶罐罐里，它就藏在那些最朴素的时光里。
一把楝子，一盆热水，一双粗糙却温柔的手。这最简单的温暖，却在我一生的记忆里深深扎根。 （张亚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