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文艺·副刊总第4900期 >2025-11-18编印

丰子恺漫画里的“抗战”
刊发日期:2025-11-18 作者:  语音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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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子恺的漫画不是浓墨重彩的史诗,却像一枚枚被体温焐热的邮票,贴着战火的邮戳,把八年苦难寄给了后世。那些方头方脑的人物、歪歪扭扭的屋舍,在宣纸上站成了队列,用最朴素的姿态,诉说着一个民族不弯的脊梁。

  1937年的石门湾,缘缘堂的窗棂还映着江南的烟雨,直到日机的轰鸣撕碎了清晨的宁静。丰子恺握着画笔的手开始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他在《漫画日本侵华史》里,让线条带着血泪控诉:被炸毁的房屋歪成绝望的角度,逃难的百姓背着褴褛的行囊,孩童的哭喊声仿佛要冲破纸面。那些配文像投出的标枪,字字扎向侵略者的暴行,却又在字缝里藏着“宁当流浪汉,不做亡国奴”的倔强——这是他告别故居时,刻在门柱上的誓言,后来化作了十口人逃难路上的星光。

  汉口的街头总飘着救亡歌曲的旋律,丰子恺挤在游行的人群里,看见识字的人念着传单,不识字的人举着拳头。他突然明白,画笔可以比枪更有力量。《漫文漫画》里的每一笔都蘸着滚烫的热血:《垂老别》改画里,“积尸数十万”的字样压得人喘不过气,可画中老者的脊梁仍挺得笔直;《慈母已无头》的嘉兴街头,血乳交融的画面让人不敢久视,题诗里“怀里娇儿犹索乳”的细节,却在绝望里抽出一丝生命的韧性。这些画贴在城墙、车站、学校的墙上,像一面面镜子,照见同胞的苦难,也照见骨子里的不屈。

  逃难的路上,画笔是他最忠实的同伴。湘江边的破庙里,他就着豆大的油灯勾勒《流离图》:挑着担子的妇人把孩子护在胸前,脚下的草鞋磨出了洞;路边的老者捧着破碗,眼神却望着远方的星斗。这些人物没有名字,却带着千万难民的影子——他们在《逃警报》里蜷成一团,在《有钱也搭不上车》里焦灼等待,却总能在画框的角落里留一抹倔强的线条:也许是攥紧的拳头,也许是挺直的脖颈,也许是悄悄塞进募捐箱的铜板。《聚沙成塔》里那个踮脚投币的孩童,辫梢还沾着泥点,却把整个民族的希望投进了瓦罐。

  最动人的是那些藏在苦难里的温柔。《空军杀敌归》的画面里,骑在马上的孩童仰着头,手指划破天际的战机,题诗里“大哥与小弟”的亲昵,冲淡了战争的肃杀。《散沙团结,可以御敌》中,无数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掌心的纹路交错成不可攻破的城防。而那幅《炮弹作花瓶》(如图),总在记忆里泛着柔光:锈迹斑斑的炮弹壳里,莲花舒展着花瓣,泥娃娃在旁憨笑,题字“人世无战争”像一声轻轻的叹息,却比任何呐喊都更有力量。原来最坚硬的抵抗,从来都藏在对和平最柔软的向往里。

  1945年的夏夜,爆竹声震碎了漫漫长夜。丰子恺的笔在狂喜中跳跃,《狂欢之夜》里的人们举着灯笼奔跑,影子在地上扭成欢乐的麻花;《一人出亡十人归》里,那对新增的婴儿眉眼像极了缘缘堂的月光,死去的岳母与新生的儿子在画中相遇,让离别与重逢在笔墨里达成和解。

  如今再看这些漫画,油墨早已干透,却依然能触到当年的温度。丰子恺的笔从不是冰冷的记录工具,而是带着体温的血管,把个人的悲欢与民族的命运连成了血脉。那些简笔画里的线条,藏着比文字更厚重的历史:苦难是真的,眼泪是真的,而在废墟上开出的希望之花,更是真的。当我们在画中看见那个用炮弹壳插花的瞬间,便懂得了:所谓抗战,从来不只是硝烟里的厮杀,更是每个普通人在绝境里,依然守护着的那点对美好的执念——这或许就是丰子恺留给我们最珍贵的遗产,在画纸的褶皱里,在笔墨的余温里,在每个不曾屈服的灵魂里。

  勿忘历史,振兴中华,面向未来,珍爱和平!(聂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