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砖瓦窑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在那贫穷的年代,不是所有的村庄里都有副业,个别村庄里有大片的树木,或者一口砖瓦窑就是最大的富足。而我们村子既有砖瓦窑又有林子,可以说在当时是比较富裕的。我为家乡有一座砖瓦窑而自豪。
媒婆在为村里人说媒时往往会说,这个村子不穷,有林业和砖瓦窑。即便是嫁过来的媳妇回娘家也会跟娘家人显摆一番:一口大大的砖瓦窑,农忙之后农人们还可以到窑上挣工分呢!尽管在窑上干活又累又脏,但在当时,这是值得让人羡慕的地方。
俺村的砖瓦窑在离村庄一里多地的地方。窑上有几间大房子,宽敞明亮,高高大大,屋内铺设的一层层木板是用来晾干瓦坯的。用机器压制出来的瓦坯子非常脆弱,必须掌握好温度、湿度,才能晾干而不出现裂纹。房门开得大了、风干得快了,瓦坯子就会出现裂纹。所以,看似简单的一片瓦,要想完整无损,还需要一些技巧。
大房子前边是一块空地,再前面是一个有东西山墙南北通透的大棚子,用来晾干砖坯子。砖坯子相对来说比较皮实,好的天气,一周左右就可以晾干了。
小时候每天放学,我都会跑到砖瓦窑上玩。口渴了,就会把嘴伸到砖瓦窑机井上的抽水泵出水处喝水。井水甜甜的、凉凉的,咕嘟咕嘟几大口下去,爽爽的,顿时解了渴。
有时我和小伙伴们也会走到制砖的地方,看窑上的乡亲们和泥、制砖坯子。
和泥是非常辛苦的体力活,一堆堆黄土用水洇透了,然后那些力气大的劳力,就赤着脚走进泥里踩来踩去,几乎大腿都陷进泥里,弄得满身满脸的泥巴,直到踩成软硬适度的泥巴。
那时候我们觉得踩泥很好玩,就学着大人的样子进到泥浆里踩,腿一会儿就酸得要命。大人看我们拔不出腿来,且弄得浑身都是泥点子,便会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这才知道,这些活比起学功课、割草辛苦多了。
泥被踩好后,制砖工就开始了制砖,首先要拿着砖模子(就是砖块大小的木材做的格子,有两个一组的,有三个一组的),用手挖下一块泥巴,放进模子里,摔打硬实,用一木条刮去多余的泥巴,之后,两手托起模子到平整的场地上朝下一磕,砖坯子就做成了。做好的砖坯得要先在地上晾半天,牢固了再架在场地上等着晾干。
等到晾干的砖块能装满了一整窑,窑工师傅就可以装窑、点火烧窑了。
那时候买点煤炭烧窑是很稀罕的事。因为附近没有煤矿,需要到二十里外的韩庄煤矿上去拉。
备好了煤,烧窑师傅先用木柴作为底火将煤燃着,然后连续烧煤3天。烧窑时,烧窑师傅白天晚上都不能停,往往要配上一个帮工,时刻关注炉火的变化。火候到了,烧窑师傅一声令下开始封炉。封炉后就要洇窑了。洇窑时要把井里的水用水桶挑到窑顶,倒进顶部的水圈里,慢慢让水渗到烧红的砖瓦上,以增加砖瓦的结实度,一天需要挑上十来担子水。倒水时,既不能太快又不能太多,否则会让砖瓦炸裂了,要慢慢洇,循序渐进。
这时候,凉水遇到热窑,窑上面便要冒出白白的水蒸气,大老远就能看到,村里村外的人都知道是砖瓦快出窑了,一些准备盖新房的人开始来预定需要的砖瓦。
过了三五天就可以出窑了。出窑的场面是最热闹的,也是最累的活儿。扒开窑口,蒸炉一样的热气扑面而来,里面的温度还是能达到四五十摄氏度。但看到砖瓦烧出来的好成色,大家的心里是最开心的。
这时候,生产队里都会抽出壮劳力,开了窑门,人们就钻进窑内开始往外搬运砖瓦。为了抢速度,搬砖瓦的人排成两队长龙,依次将砖瓦传递到窑下面的平地上,整齐地码成一垛一垛的,便于来购买的人清点数目。
这一窑砖瓦便是那时生产队的集体经济收入,一窑砖也就100顶20000块左右,一顶13元钱左右,一窑就是1000多元钱。烧好砖卖掉后还要准备下一窑。
如今这座砖瓦窑早已消失。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瓦房越来越少,替而代之的是平房、楼房,砖的用量更大了,实现了机械化生产,或用电或用气烧制,效率更高,出品量更大,节约了大量人力物力。
流水无情,岁月有痕。作为60后的我,每每想起那年那乡那人那事,心里便会产生出一丝惆怅和回望。回望过去的不易,珍惜现在的美好。(李民强)